第三卷 第九章 伊琳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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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連他的存在都一點不覺得。

     接着他叫出來,和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恰巧是抵觸的:“不要動,坐在那裡!”他轉過身去,在火爐另一頭自己常坐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來。

    兩個人不作聲坐着。

     索米斯心裡想:“這一切算什麼來呢?為什麼我要這樣痛苦呢?我犯了什麼罪呢?這不是我的過失啊!” 他又看看她,象中了槍的奄奄一息的鳥兒一樣蜷縮着;你望着它可憐的胸口喘息着,隻見出氣不見入氣;它的可憐的眼睛也看着你這擊中她的人,神情緩滞、溫和,就象沒有瞧見你似的,同時向一切美好的東西——太陽、空氣和它的伴侶告别。

     兩個人就這樣靠着火坐着,一聲不響,各自坐在火爐的兩頭。

     燃燒着的杉柴冒出煙氣,他本來很喜歡這香味,現在好象扼着他的喉嚨,使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他走到穿堂裡,把大門打開,盡量呼吸門外透進來的冷空氣,然後帽子不戴,大衣也不穿,就跑到方場上去。

    一隻半餓着肚子的野貓沿着花園欄杆向他挨過來,索米斯心裡想: “痛苦啊!我這痛苦幾時才能停止呢?” 在對面街上一家門口,一個他熟識的名叫路德的人正在擦着皮靴,那神氣俨然說:“我是這兒的主人,”索米斯向前走去。

     遠遠從澄澈的空氣裡傳來他和伊琳結婚的那個教堂的鐘聲,為了迎接基督的降生操練着,那片聲音把車輪的聲音全淹沒了。

    他覺得自己急需要喝一杯烈酒,或者使自己平息下去,什麼事都無動于衷,或者把自己激怒起來。

    隻要他能夠掙脫自己——從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纏繞着他的愁緒中掙脫出來。

    隻要他能夠接受這種想法:“跟她離婚——趕她出去!她已經忘記你了。

    忘掉她吧!” 隻要他能夠接受這種思想:“放她走吧——她也痛苦得夠了!” 隻要他能接受這樣的欲望:“使她做你的奴隸——她是聽你擺布的!” 甚至于隻要他能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覺悟:“這一切算得了什麼呢?”隻要他能有這麼一分鐘忘掉自己,忘掉自己的行動有什麼關系,忘掉不管他怎樣做他都得有所犧牲。

     隻要他能憑着自己的沖動去做就好了! 可是他什麼都忘記不了;什麼思想、覺悟或者欲望他都不能接受;這事情太嚴重了;和他太密切了,就象一個沖不破的藩籠。

     遠在方場的那一邊,賣報的童子正在叫賣着晚報,那聲音和教堂的鐘聲合成一片,然而又是那麼刺耳,聽得人毛發悚然。

     索米斯掩起耳朵;腦子裡忽然掠過一種念頭,覺得如果不是老天有眼,說不定現在壓死的不是波辛尼,而是他自己,而她,不但不會倦縮在那裡眼神呆滞象隻中槍的鳥兒—— —個什麼軟綿綿的東西觸到他的腿,原來是那隻貓拿身子挨他。

    索米斯從胸臆間迸出一聲嗚咽,使他的人從頭抖到腳。

    接着黑暗中一切又變得沉寂,那些房子好象在凝視着他,每一所房子裡有它的主人和它的女主人,和它快樂的或者辛酸的秘密。

     突然,他望見自己的大門開着,穿堂裡的火光映出一個男子的黑暗身形,背立着。

    他心中一驚,蹑着腳走了過去。

     他能望見自己的皮大衣扔在雕花的橡木椅上;望見挂在牆上的波斯地毯、銀碗和一排排瓷盆,還有那個站在門口的生人。

     他厲聲問:“你有什麼事,先生?” 那人轉過身來。

    原來是小喬裡恩。

     “大門本來開着,”他說。

    “我能不能見你太太談一分鐘話,有個信要帶給她?” 索米斯帶着陌生的眼光斜看他一眼。

     “我妻子什麼人都不見,”他執拗地說。

     小喬裡恩溫和地回答:“我不會耽擱她兩分鐘的。

    ” 索米斯搶過他,攔着門。

     “她什麼人都不能見,”他又說。

     小喬裡恩的眼睛向他身後的穿堂裡望去,索米斯轉過身來。

    伊琳就站在客廳的門口,眼睛睜得很大,焦切的神情,嘴唇張開,兩隻手伸了出來。

    看見是這兩個人時,她臉上的光采消失了;手垂到腰間;站在那裡就象石頭一樣。

     索米斯掉轉身子,恰巧和客人的眼光碰上;他看見客人眼睛裡的那種神情,不由而然發出一聲咆哮。

    嘴唇合攏時,隐隐帶着微笑。

     “這是我的房子,”他說;“我的事情不要别人管。

    我告訴過你——現在再告訴你;我們不見客。

    ” 他迎着小喬裡恩的臉砰的一聲把大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