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詹姆士細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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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老早過去了;他的鼻子就象一頭綿羊的鼻子一樣,隻是緊緊湊着它齧食的草場。

     他的一個房客最近時常拖欠房租,這對于詹姆士成了一個嚴重問題,還是立刻把這房客攆出去呢,還是不攆,攆的話,房子可能在聖誕節前租不出去,這個風險耽不耽?斯悅辛的房子不久以前租的價錢就很壞,不過這是活該——他手裡放得太久了。

     他一面用平穩的步伐走着,一面盤算着這件事,小心地握着陽傘的木柄,就在彎柄下面一點點,這樣既可以使傘尖不碰到地,又可以不磨壞中間的傘綢。

    他伛着瘦削的高肩膀,兩隻長腿動得又快又機械地準确,就這樣穿過公園;園内的太陽以它明亮的火焰照耀着許多閑散的人們,照耀着無數從園外争财奪利的無情鬥争中來的人證,而他卻象陸栖的鳥兒在飛越一片大海。

     他從亞爾勃特門出來時,覺得有人碰一下他的胳臂。

     原來是索米斯;他從事務所出來,走畢卡第裡大街背陰的一面回家,忽然和他走上并排了。

     “你母親病在床上,”詹姆士說;“我正上你家裡去,不過也許對你不方便吧?” 表面上,詹姆士和他這個兒子顯得很冷淡,這是福爾賽家的人特别的地方;可是盡管如此,父子之間并不是沒有感情。

    也許雙方都把對方當作一種投資看待;他們相互都很關懷對方的幸福,而且也喜歡和對方碰頭,這是肯定的。

    至于那些比較切身的生活上問題,兩個人從來不吐一字;當面也不肯流露出任何深切的感情。

     把這父子兩人緊結在一起的是一種非語言分析所能形容的東西,它深藏在國家和家族的組織裡——據說血比水濃,而這父子兩個都不是冷血動物。

    其實,拿詹姆士來說,兒女之愛目前已經成為他生存的主要目的了。

    有這些等于自己一部分的人,可能一朝把自己積賺下來的錢傳到他們手裡,這是他積錢的根本原因;一個人活到七十五歲,除掉積錢之外,還有什麼事能給他快樂呢?生命的核心就是為自己的兒女積錢啊!盡管詹姆士是那樣一個憂郁症患者,在全倫敦城裡——倫敦是他的活動中心,他占有它那麼多,而且對它抱有那麼深厚的無言的愛——可再沒有比他更正常的人了(如果說正常的主要征候,象人家告訴我們的,就是保存自己,不過悌摩西肯定說做得太過分了)。

    他具有中等階級的那種驚人的正常性情。

    他比他所有的弟兄都正常:喬裡恩意志雖強,但偶爾也會心軟下來,來一套他的哲學;斯悅辛怪念頭太多;尼古拉能力強,反而因此吃苦;羅傑是企業迷;隻有詹姆士是真正的折衷派;在諸弟兄中,他的頭腦和外表都最不驚人,就因為這個緣故,很可能永遠活下去。

     詹姆士比他其餘的弟兄把“家族”看得更重要,更加寶貴。

    他對人生的态度永遠具有一種原始的溫存,他愛一家人坐在爐邊,他愛聽閑是閑非,愛聽抱怨和訴苦。

    他所有的主意都是從家族這個大心靈裡提煉出來的,就象從牛奶桶裡提煉出奶酪似的;通過自己的家族,他還汲取千百個同樣性質的其他家族的心靈。

    他經常上悌摩西家裡去;年年如此,每星期如此——坐在那間臨銜的客廳裡——大腿交叉着,雪白的腮須包着下巴剃得很光的嘴——看着這個家族的牛奶桶徐沸着,奶油從下面升上來;這樣他離開時就會覺得有了依靠,耳目一新,心身俱泰,那種快活的感覺真是無法形容。

     在他自我保存本能的堅石下面,詹姆士還是有許多軟心腸;上悌摩西家裡跑一趟等于在母親膝上消磨一個鐘點;他自己渴望鑽在家族的卵翼下得到庇護,從而也影響到他對自己兒女的感情;一想到自己的兒女在金錢上,健康上,或者名譽上直接受到社會的虐待,他就象做着惡夢一般。

    當初他的老友約翰-斯瑞特的兒子自願從軍時,他搖搖頭大不以為然,不懂得約翰-斯瑞特怎麼會答應這種事情;後來小斯瑞特被土人的标槍戳死了,他感到非常痛心,特地到處找人告訴,目的就為了說:“他早知道會是怎樣結果——他對待兒女的性子太急了!” 那一次他的女婿達爾第做石油股票投機失敗,經濟上周轉不靈時,詹姆士真為這件事煩得不成樣子;好象一切榮華的喪鐘都敲起來似的。

    足足有三個月的功夫,還加上往巴頓一巴頓去休養了一趟,才使他心情恢複過來;想起來真是可怕,這一次事件,要不是他——詹姆士——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