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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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燈下,方氏夫婦隔案對坐着,碗盤空了,酒壺也快幹了,兩夫婦臉孔酡紅,都已經有着五六分酒意。

     方半仙抓起酒壺,揮揮手道:“娘子,你好去歇息了,碗筷留給我來收拾。

    ” 方半仙說着,舉起酒壺來,壺底朝天,一氣吸幹壺中餘瀝,滿足地噓出一口氣,然後将空壺放在桌上。

     方夫人伸手将空壺一把搶過,佯嗔道:“哼,你收拾,你們男人要是會做這些家務事,這個家早就不是這種樣子了。

    ” 方半仙笑笑,沒有再說什麼,方夫人疊起二隻盤子,正待轉身走竈下時,不知忽然想起什麼事,回頭又将盤子放下,一面在圍裙上擦着手,一面移步向屋角走去。

     方半仙甚為詫異道:“娘子做什麼?” 方夫人偏過臉來瞪眼道:“替你拿煙筒跟煙包兒來呀,飯後一袋煙不就是你的老習慣麼?” 方半仙心中一暖,真比喝下十斤老酒還要舒泰,他眯起眼縫,左手輕輕拉着下巴骨,含笑望着似乎突然年輕了十歲的方夫人背影,神情陶醉,怡然欲仙。

     就在方夫伸手欲去壁上摘下那付煙具時,方半仙笑意一斂,忽然向夫人道:“不,娘子” 方夫人愕然回頭道:“什麼事?” 方半仙沉聲道:“煙不想吸了,麻煩娘子去床下将我那支判官筆找出來擦擦幹淨。

    ” 方夫人一呆道:“你?” 方半仙寒着臉色道:“娘子不必再說什麼了,備了雨傘就是防陰天,橫豎就是那麼一檔子事,撈幾個墊墊老本也是好的!” 方夫人低頭轉身,一聲不響地向床前走去,接着,床下面響起一片雜物拉動聲,同時傳來方夫的斷續自語:“咦……哪兒去了……那支筆,倒是老娘這一袋破銅爛鐵還在這裡,管它的,老娘就暫時也将它們揣在身上再說吧……噢,看見了,在那邊!” 方夫人口中一個邊字剛剛說完,木屋外面忽然有人冷冷接口道:“别費事了,方鐵民,你那支判官筆在别人面前還多少管點用,在大爺面前,有沒有可說都是一樣,是個識相的,最好快快出來引頸就戮!” 方夫人叫喊得一聲不好,方半仙已然側身卧倒,足尖一句帶翻木桌,嘩啦聲中,油燈熄滅,木屋中頓時一片漆黑! 屋外四名蒙面人見屋中燈火熄去,不約而同一齊向後退出半步,四支潑風刀在迷蒙月色下閃閃生光,為料峭春夜頻添一片森森寒意。

     木屋中靜寂如死,不聞半絲聲息。

     左首那名蒙面人這時嘿了一聲道:“方鐵民,你以為這樣龜縮着” 蒙面人一語未完,木屋屋頂上,突如火爆裂般,砰的一聲騰起一蓬斷木碎屑,緊接着,二條身形于煙塵中相繼自屋内沖射而出!四名蒙面人迅速散開,成半月形将整座木屋遙遙罩定。

     方氏夫婦身形一落,四名蒙面人立即散而複聚,眨眼間又将包圍圈收縮到徑長不到三丈大小。

     而此刻的方鐵民,已再不是先前以方半仙身份出現時那般勾腰搭背,畏畏縮縮,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隻見他這時懷抱一支兒臂粗細,長可二尺七八的銅判官筆,昂首挺胸,雙目精光湛然,因腰杆之舒直,身軀也透着異常魁偉。

     方夫人空着雙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身上仍然系是那幅滿是油垢的圍裙,圍裙近腰部份微微隆起,似比先前在木屋中多配帶了二袋什麼東西。

     這時,方氏夫婦站立的位置是,方鐵民在前,方夫人在後,前者略約偏左,後者則稍稍偏右。

     方鐵民身形落定,精目掃視之下,忽然咦了一聲道:“娘子看清沒有” 方夫人沉聲接口道:“是的,現在來的完全是另外一批朋友,假如老娘老眼不花,最右邊那位一腿長一腿短的朋友應該是來自洞仙山莊!” 方鐵民心中微微一動,但仍強自鎮定着,裝出甚感意外的樣子,哦了一聲,帶怒道: “樂雲鵬老鬼發瘋了?我們夫婦與他老鬼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老鬼現在派人來找我們夫婦的礙兒是什麼意思?” 先前發話的那個蒙面人此刻陰恻恻地冷笑道:“方鐵民,你少賣弄你那套小聰明了,咱們啞子吃湯團,彼此心裡有數,你姓方的要如果真的以為樂雲鵬其人還活着,太爺們今夜也不會找上你方某人門上來了,嘿嘿嘿。

    老好巨猾,果然名不虛傳!” 方鐵民迅速朝夫人望了一眼,恨聲罵道:“不是那小畜生才怪” 那名蒙面人呷呷笑道:“沒錯吧,姓方的?如今太爺們不妨老實告訴你,你姓方的,曾是花帝座下八金吾之首,玩藝兒當然不會呆闆到哪裡去。

    所以,今夜太爺們一來就是四個,咱們四個,随便挑一人也在你方朋友之上,現在,你方朋友該明白你們夫婦今夜将有着什麼樣的命運了吧?” 方鐵民向夫人匆匆傳音道:“如老漢不敵,娘子相機逃命可也,犯不着白饒,弄得将來連個報仇的也沒有,千言萬語并做一句,娘子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