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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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黃繡球對黃通理言道:“要她修行,須依她兩件事。

    ”黃通理問是那兩件事,又不肯就說出來,誰知是一句随口支吾的話,莫說兩件事,連一件事都沒有。

    當時做書的被她诳住,如今看官們也隻算受了做書的一個诳,一笑而已。

    閑話休提。

     卻說自由村上那覺迷渡口的一座庵堂,原名就叫覺迷庵,數十年來未遭兵燹,卻是房廊殿宇,均已頹敗,一向無人住持。

    近幾年才有一個年老姑子帶着一個伴當,在庵内修茸了兩間小屋,借地修行。

    這年老姑子,原也生長在自由村上,自幼随宦出外,嫁于外鄉,也做過小小之命婦,眼前已五十多歲,窮寡無依,故此回到家鄉,揀了這個庵堂,安身事佛。

    那伴當便是到黃繡球家去化緣的,系從外鄉跟随而來。

    佛門名為師徒,其實同俗家母女一樣。

    他二人住在庵裡,起初靠着老姑子的些微積蓄,布衲淡飯,将就過得。

    後來老姑子病了一場,又被賊偷了一票,雖說出家人用度儉省,也擱不住是坐吃山空。

    老姑子既得了這座荒庵,又有個終老之意,看看自家老病頹唐,一旦寂滅之後,叫那中年伴當怎樣支撐得住?因此上才叫那伴當出來募化些,廣結善緣,無非想得幾家施主,弄幾個護法,從中攬些經忏生意。

    那伴當尼姑,卻于此等事,是慣常行家,奉了老姑子的命,一連就出來募了好幾天。

    這日到了黃繡球家,認是黃繡球倒像一位信女,又見黃繡球要到他庵内随喜,回去便與老姑子言講。

     過了兩日,黃繡球處倒也忘了此事,恰為遇着九月十五,那尼姑又上門來,帶了兩樣素菜,說:“是老姑子親手調制,送給施主結緣的。

    歇三四天,便是觀音生日,還要請施主到小庵裡吃個素齋。

    我家老姑子,本來想親自登門,因為氣喘走不得路,特着小尼前來緻意。

    小庵裡供奉的觀音大士,雖是小小的一座木身,卻系我家師傅從峨嵋山請下來的,奉了二三十年,靈驗無比,如今供在木龛内。

    有時龛内就放出光來,同月亮一般。

    去年庵内失賊,不虧是大士化身,現出一個男子,把那賊趕走,我師徒二人,險些還被那賊害死了呢。

    你道這是靈不靈?你若到庵内虔心拜求,包管你家老爺升官發财;你家相公們,長命富貴;你将來還要受诰封,做一品老夫人。

    最好趁十九,菩薩過生日這一天,去許個願,替菩薩裝個金身,助一盞琉璃長明燈,是功德無量的。

    阿彌陀佛!” 黃繡球當時聽了這等說話,要照她平日性情,如何肯耐煩聽下去,她卻此番聽了,隻管是笑,也不講不收那尼姑的素菜,也不講幾時到庵裡去,直待那尼姑把話說完,她還隻像笑嬉嬉的發呆。

    那尼姑原想收了她的菜,自然再好打個秋風,不然,就先聯絡起來,等十九觀音生日那天,請黃繡球去拈香,讓她老姑子好好的結交上去,不意黃繡球盡管笑而不答,倒把那尼姑呆住了,要去不得,要留不得,要再說些話,又無話可說。

    隻見黃繡球的小兒子黃權,走了過來,說:“請母親吃飯去。

    ”那尼姑這才趁口道:“這裡兩樣素菜,可惜擱冷了,不曾蒸一蒸,小相公請你帶過去,嘗嘗罷,小尼就此告辭。

    ”黃繡球聽說她要走,也不款留,便将菜另外拿碗騰出,裝了些果點,給她帶去。

    那尼姑就稱謝而行。

     黃通理與黃繡球吃飯之間,說:“方才這腌尼姑一派胡說,我曉得你不耐煩去聽她,何苦又招接她,收她這菜”在這些人身上,隻怕沒有什麼作用,不如以後同她斷絕了為是。

    ”黃繡球道:“這話我又不以為然。

    大凡一個人,既是天生下來的,不論男女,一樣的有五官四肢,一樣的有性情意識,怎好說沒有作用?隻是作用差了,不講她是尼姑,入了邪魔外道;便是夫人小姐、太太奶奶,享得些庸福,做一世庸人,也還不同那尼姑一式,有何分别?且如你們男子當中,不論何等執業,隻圖得一生衣食,不知做人到底是怎樣做法,大概懵懵懂懂,過上幾十歲,與草木同腐,這更不如那和尚尼姑,還有一種迷信的範圍,就着他的範圍,容易感化呢。

    ” 黃通理道:“和尚尼姑,迷信的是菩薩,究竟他們也不過借着菩薩诓騙衣食,那裡有什麼信?有什麼迷?我們中國人,也不但和尚尼姑,都是迷信鬼神。

    如今正要破去世界上的這種迷信,豈可還用那神道設教的法子,再把《封神傳》、《西遊記》的影響,造起因,證起果來?” 黃繡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