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為何讀書與如何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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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不必聽人指導 關于讀書,一個人可以對别人提出的唯一指導,就是不必聽什麼指導,你隻要憑自己的天性、憑自己的頭腦得出自己的結論就可以了。

    我覺得,隻有你和我在這一點上意見一緻,我才有權提出我的看法或者建議,而且你也不必受我的看法的束縛,以免影響你的獨立性。

    因為,作為一個讀者,獨立性是最重要的品質;因為,對于書,誰又能制定出什麼規律來呢?滑鐵盧戰役是在哪一天打起來的&mdash&mdash這種事當然會有肯定的回答;但是要說《哈姆雷特》是不是比《李爾王》更好,那就誰也說不準了&mdash&mdash對這樣的問題,我們每個人都隻能自己拿主意。

    如果把那些衣冠楚楚的權威學者請進圖書館,讓他們來告訴我們該讀什麼書,或者我們所讀的書究竟有何價值,那就等于在摧毀自由精神,而自由精神恰恰是書之聖殿裡的生命所在。

    我們在其他地方或許會有常規和慣例可循&mdash&mdash唯有在這裡,我們絕不能受常規和慣例的束縛。

     不過,為了得到自由,當然也得對自己有所限制。

    我們不能愚昧而徒勞地浪費精力:為了給一盆玫瑰花澆水,便把半個院子全澆濕。

    我們必須培養自己準确有力地把握對象的能力。

    但是,我們在圖書館裡可能首先會遇到一個難題,那就是我們的「對象」是什麼?粗粗一看,很可能是亂七八糟一大堆:詩歌和小說、曆史和回憶錄、詞典和藍皮書&mdash&mdash各種各樣的民族、各種各樣的年齡和各種各樣性格的男男女女用各種各樣的文字寫成的各種各樣的書,全堆放在那些架子上。

    窗外有隻驢子在叫,幾個女人在水槽邊閑聊,小馬駒在田野裡奔跑&hellip&hellip我們從哪裡開始呢?怎樣才能在這一片混沌中理出個頭緒來?怎樣才能最大限度地從自己所讀的書中得到樂趣? 說來似乎很簡單:既然書有種類(如小說、傳記、詩歌,等等),那麼我們隻要分門别類地找出它們理應給我們的東西就可以了。

    然而,卻很少有人會根據書所能給我們的東西來讀書。

    我們讀書時,大凡都頭腦不太清醒,目的不太明确;要不就是苛求:小說一定要寫得真實,詩歌一定要寫得虛玄,傳記一定要美化傳主,曆史一定要迎合我們的先入之見。

    而我覺得,讀書若想有一個值得稱道的開端,就必須先把這樣的成見統統驅除掉。

    我們不應該對作者發号施令,而應該設身處地為作者設想&mdash&mdash成為作者的合夥人和同謀。

    要是你一開始就心存疑慮或者要求苛刻,那麼你就不可能從你所讀的書中讀出盡可能多的意蘊。

    反之,倘若你盡可能地敞開自己的心扉,那麼,一打開書,你便會從那隐晦曲折的字裡行間,從那些難以覺察的細微迹象和暗示中,看到一個與衆不同的人。

    而當你沉浸于書中并不斷熟悉它之後,很快就會發現,作者給予你的東西,或者試圖給予你的東西,其實是相當明确的。

     讀小說要有想象力 一部三十二章的小說,就像一幢建築,是一種被賦予形式和受到控制的東西;不過,語詞不像磚塊那樣容易觸摸;讀一部小說要比看一幢建築更需時間,也更為複雜。

    要了解小說家創作過程中的細微末節,也許最簡便的辦法不是讀,而是寫;親自去嘗試一下把握語詞有多麼艱險。

    請回想一件給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mdash&mdash或許是,在某條大街的拐角處。

    你從兩個正說着話的人身邊走過。

    一棵樹在搖曳;一道電燈光一晃一晃;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讓人覺得滑稽,又讓人感到憂傷;那一瞬間,也許就含有一幅完整的景象,一個完整的概念。

     但是,當你想用語詞來重現這一景象時,就會發現它已散亂成了千百個相互矛盾的印象片斷。

    這些片斷,有些需要淡化,有些需要強化;而在寫的過程中,你還有可能根本就把握不住情感本身。

    這樣的話,你不妨丢開自己的那些亂糟糟的稿紙,翻開某個偉大小說家(如笛福、奧斯汀或者哈代)的作品來讀一讀。

    這時你就更加體會到他們的高超技藝了。

    在那裡,我們不僅會面對一個與衆不同的人&mdash&mdash丹尼爾·笛福、簡·奧斯汀或者托馬斯·哈代,而且還生活在一個與衆不同的世界裡。

    譬如,在《魯濱遜漂流記》裡,我們沿着一條平坦的大路行進;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發生;事物和事物的次序就是一切。

    然而,如果說荒野和曆險對笛福來說就是一切的話,那麼對簡·奧斯汀來說就什麼也不是了。

    在她那裡,隻有客廳和人們的閑聊,以及從他們的閑聊中像鏡子一樣反映出來的個性。

    而當我們對客廳有了熟悉的印象後,再轉向哈代時,我們又被扭了回來。

    我們置身到了沼澤地裡,頭頂上是滿天的星光。

    而那裡所顯示的,也是人性的另一面&mdash&mdash不是人際交往中所見的那光明的一面,而是獨處孤寂時最強烈的那陰暗的一面。

    我們與之打交道的,與其說是人,還不如說是自然和命運。

     不過,盡管他們的世界各不相同,每個世界自身卻是和諧一緻的。

    每個世界的創造者都恪守自己的視角法則,所以不管他們多麼使我們費神,卻從來不會像二三流作家那樣,常把兩種不同的現實引人同一本書,弄得我們無所适從。

    所以說,從一個大小說家到另一個大小說家&mdash&mdash從簡·奧斯汀到哈代,從皮科克到特羅洛普,從司各特到梅瑞狄斯</small>&mdash&mdash情形就像被人揪着頭發提到空中,先被抛到這裡,接着又被抛到到那裡。

    讀小說是一門艱難而複雜的藝術。

    如果你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