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父女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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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吃牛奶,水果,雞子,魚肝油不必說了,賢還聽信中醫的話,喂她紅棗湯,桂圓領,胡桃茶,參須汁等等,因此菱菱常患便秘,賢到處給她找外國醫生,養得菱菱根橋弱,但卻伶俐可愛。

    因此賢又把二樓亭子間作為貯藏室,堆着整噸的煤球,十多擔米,幾聽火油,幾聽生油,其他如肥皂,火柴,洋燭,草紙等多的都是。

    我對于這些可不大在意,麗英瞧着卻頗有羨慕之意。

     餘白是個天才的作家,有人請他當大學教授,他不就,請他在銀行任職,自然是更不肯去的了。

    他的收入就是靠賣文章,家裡雖有錢,因為母親已病故了,現在是繼母當家,他不願去拿,做父親的那裡還能關心得到?他自己又愛瞎花錢,見了好的書畫唱片等等要買還罷了,衣服用品又講究,出入動辄坐車,香煙不離口,電影話劇京戲都非看不可,剩下來不重要的便似乎隻有家用一項了。

    麗英因此很感苦痛,而且這是事實上的困難,馬虎不過去,與他說時,他便大發脾氣說:&ldquo真的你這個女人隻愛金錢!你難道不知道我窮,還來逼着我要錢?要離婚便離婚好了!&rdquo說得而英隻流淚,過後到我家來訴說,我總是苦苦相勸。

     餘白待朋友倒是很好,他的講話非常風趣,理想又多,仿佛整天在做夢似的。

    他說我家是理想的沙龍,房子又寬敞,吃食又多,茶煙齊備,女主人又是熱心好客的。

    他常常把書借給我,又同我談論關于文學方面的事,鼓勵我寫作,有時還把我的作品介紹到雜志上發表去,因此很使我感到興趣,賢也似乎并不反對。

    心裡也許是不很喜歡的,不過他近來一味學客氣,對來賓是如此,對太太也不免如此,他的心目中仿佛隻有一個菱菱是真實的,是須全神貫注的,其他都無可無不可,随便你們鬧去。

     麗英很會打扮,她愛替自己打扮,愛替自己的女兒打扮,也愛替我們的菱菱打扮。

    她替菱菱縫了許多跳舞農,織絨線衫褲,還同我一起出去選購鞋襪帽子圍誕等。

    菱菱本來是美麗的,後來給她這麼一打扮,更加出落得鮮花似的了,賢見着很歡喜,問是誰的主意時,我告訴了他,他默然半晌說道:&ldquo餘太太真是個會管家的女子,而且也肯安本份,隻可惜餘先生一味太才子氣了,經濟未免拮據些。

    &rdquo我聽了覺得刺耳,便說:&ldquo我可不是不安份,是本領不夠呀!比不上人家,你何不去追求她呢廣賢也不再答話,隻淡然一笑置之。

     他似乎有些瞧不起餘白,以為他是沒有大志的,堂堂男子漢寫些詩呀小說呀可有什麼用處呢?餘白也覺得他未免虛僞,無天隻知道轉财勢兩方面的念頭,沒有真本領,真見識,真學問的,現在他雖自以為得意了,可是又有什麼意思呢? 有一次我對餘白夫婦說:&ldquo你們覺得賢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說他有感情吧,當然不像;說他絕對沒有吧?他愛菱菱倒像是真的。

    &rdquo 餘白回答道:&ldquo那有什麼希奇?市儈都是隻知有利,其次便是親生兒女了,因為後代也是他的。

    至于老婆便靠不住,因此他也不肯愛;其實倒是男女之情是真的,父女愛若過份了,便是夫婦感情不足所發生的變态心理。

    &rdquo麗英向來是怕他的,到此也不禁接口道:&ldquo不管人家是變态也好,不變态也好,愛惜女兒總不是壞事。

    你說男女之情倒是真的,我看這話若說在你們文學家身上,恐怕也靠不住吧?&rdquo餘白冷笑一聲道:&ldquo文學家也不是靠不住,恐怕要看對方之為人,一個庸俗脂粉是決不能了解他的。

    &rdquo我聽見他們漸漸的又像要吵起來了,忙代麗英向他争辯道:&ldquo一般藝術,也包括文學家,恐怕真是比較的不可信吧,因為一則他們太愛自己的作品了,對于别的便少真情,二則也是他們的幻想太多,想愛而事實上不大會愛人,他們都是自私自利的。

    &rdquo說得麗英笑了,餘白也不好意思反對我。

     我們的菱菱一天天長大起來,她雖然吃遍了人間相當貴重的食品,可是仍舊不顯得胖,賢擔心了。

    明華有時候到我家來,他也逗着菱菱玩,顯得很疼愛似的,他告訴我說孩子大了,最好多給她些粗食吃,養在暖房裡的嬌花是不行的。

    我把這句話對賢說了,賢在鼻子裡嗤笑一聲,說這種孩子家又懂得什麼。

    我心想人家也不小了,今年就要大學畢業哩;你自己也不過二十八歲罷了,何必一味世故得連一絲童心也很滅了。

    況且明華原是我們的至親兼老朋友,也不應該如此不把他放在心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