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歸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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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及答應,林媽已捧進燕窩茶來了。

    母親叫她把它放在我面前,說道:&ldquo你快些把它喝完了吧。

    &rdquo我就在皮夾子内摸出二塊銀洋,放在金漆小茶盤内,賞給林媽,林媽千恩萬謝的拿出去了。

    我很想同母親談談家常,但是卻不知從何談起;她一會兒對準簇簇同奶媽瞎攀談,一會兒忙着分配糕餅水果,一會兒又關照林媽說快做點心,我坐着不知如何是好,插不進嘴也插不上手,隻覺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無聊與厭煩。

    幾次我對她說:&ldquo媽媽,你且休息一會兒吧,大家也談談。

    &rdquo她卻很不以為然的答道:&ldquo談談是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的,此刻我的事情總要做好一一一一媽,你若坐在這兒無聊,抱着簇簇到各間房裡玩玩吧,後房床前還挂着許多新做的香袋與管蒲人呢?揀好看的摘下來給簇簇玩。

    &rdquo奶媽巴不得這一聲,就自抱着我攘往廚下來,同林媽等聊天去了。

     後進的鄰居徐家太太聽見我回來了,忙着傭人端了一大盆豆沙粽子來,上面像小丘般堆着白糖。

    她說:&ldquo我知道大小姐是愛吃甜的,所以豆沙餡中攪的糖特别多。

    &rdquo我謝了一聲,賞她家傭人一元錢,母親連連說道:&ldquo真是叫徐太太費心了,我正要着林媽送幾樣粗糕餅來呢,是我女兒帶回來的。

    &rdquo說着,大家閑扯了一會。

    徐太太問起我教書的事,我含糊地答道因為我婆婆怕我來來去去太吃力,所以不教了。

    母親也歎息着女子讀書真沒有用,像你家徐小姐般讀出來還可以服務社會,等到出嫁後養了兒女,恐怕連服務家庭也來不及呢。

    徐太太說道:&ldquo我家鳳珠也是沒有辦法,說婆家高不來低不去的, 今年也有二十五歲了, 說起來真急煞人。

    &rdquo母親便問:&ldquo你的侄兒餘少爺怎樣呢?聽說他是個文學家。

    &rdquo徐太太連連搖頭道:&lsquo增個人也古怪得很&hellip&hellip&rdquo話未畢,林媽又擇了一大盆粽子來了,這是我母親裡的,她逼着我再吃,也一樣逼着徐太太。

     夜間,簇簇吵着要回去,哭呀哭得我心裹着實煩惱。

    我母親就拿出各式各樣準備着的東西出來給她吃, 給她玩, 她仍舊不肯回心轉意。

    我緊皺雙眉對奶媽道:&ldquo你去哄她後房睡吧,我們再不必管,小孩子是生成的賤胚,越哄越不好!&rdquo母親也似無可奈何,隻好聽從我的建議,果然不久簇簇便睡着了。

     于是大家都說:我們也還是早些睡了吧,今天也累夠了。

    母親與我睡在一間,林媽也定要湊熱鬧,說是夜間可以幫着照料小小姐,一定要在後房打地鋪。

     上了床,母親仍隻問我公婆健否,崇賢最近有無來信等等。

    問了幾句又談起杏英,她說她真是能幹得很的,樣樣幫着你婆婆料理家事,真要比你這種讀書出身,一事做不來的媳婦有用的多了。

    我哼了一聲道:&ldquo能幹些什麼?隻是長得五嫁不出去,不得不鑽在廚房裡挑撥些是非罷了。

    &rdquo母親聽着連連高聲咳嗽,似乎在禁止我決不要說下去,恐怕媽媽隔牆有耳,明天要傳出去。

     可是事實上奶媽那裡會來聽我們呢?她在後房與林媽正談得高興,說是在我家老爺如何,太太如何,少奶奶當然是好的,還有小姐。

    &hellip然媽括四道:&ldquo你家小姐真五得很呀!&rdquo奶媽也笑得格格的,說小姐是真不好看,但是聽太太說,她母家有一個大便媳婦倒是長得很俊,隻可惜侄少爺早故世了,害得她空房守到老,美人地往往福薄命苦。

    我聽着有些刺耳,就放意高聲咳嗽一下,她們恐我疲倦要題,也就停口了。

     在寂寞的夜裡,在寂寞的床上,母親也是一樣的茫茫然呀;而且還有一種陌生的感覺,似乎有些拘束,似乎有些裝作,我也知道那是不必要的,然而仍舊不自然。

    難道我的母親也不能再同我親近了嗎?她為什麼要同我客氣,待我如外人呢?也許這是故意演給奶媽看的,我們做了半天的戲子,但是,但是那又有什麼意思?為什麼必須讨我公婆的歡喜,不但我,連我母親也得讨她們歡喜呀!生女真是頂倒黴的事,好像有什麼虧心怕發作似的,時時,處處,樣樣在看人家的顔色。

    母親呀,你不能再保護我了,隻得竭力抑制自己的感情以取得人家的諒解,但是我不能夠這樣,不願意呀!我的簇簇簇是要永遠保護她的,假如不能夠了,我希望她能自動選擇一個可信托的人,永遠過着自由自在親親熱熱的生活,隻與她的丈夫兩個人&hellip&hellip眉目丈夫也許不像賢,而是像其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