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舊會管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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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處是吉利第一,好看第二,頭上的花環也用粉紅色,腳上卻是大紅緞鞋,繡着鴛鴦,據說這雙鞋子因與公婆有關,因此不能更動顔色。

    我的身材既矮且小,按理一雙高跟皮鞋是少不來的,&ldquo但是,&rdquo我的五姑母說:&ldquo你年青不明白道理,這雙紅緞鞋子卻大有講究,你穿着它上轎,換下來便受為保存,将來等到你公婆百年之後,你要把它拿出來縫上孝布,留出鞋跟頭一闊條紅的,那便是照你公婆們上天堂的紅燈,假使你今天穿了皮鞋,将來又怎能縫上孝布去呢?不是害你公婆隻好黑暗中摸索着上天堂了嗎?&rdquo我想好在禮服是長裙曳地,穿什麼鞋子都看不見,紅緞便是紅緞的吧。

     打扮完畢,外面奏起樂來,弟弟便來抱我上轎了。

    據說那時我應該嗚嗚的哭,表示不願上轎,由弟弟把我硬抱過去。

    可是我沒有這樣做,因為那太冤枉了弟弟,他事實上并不會強迫我上轎嫁出去,那是真的。

    然而他還得循俗抱我,累得額上青筋暴漲,好容易喘着把我抱到轎前,我趕緊下來,走進轎子。

    那時隻聽得客人們都嘩笑起來,據說為的是我不該自己進轎,還該由他把我推了進去,才算合理。

    可是我既已進去了,再出來也不好意思,隻得索性一屁股坐定,垂頭閉目裝新娘樣子。

    說起這坐轎的規矩來,母親倒定教我過的,她說坐定後絕不能動,動一動便須改嫁一次。

    我不敢動,直到後來伴娘把一隻滾燙的銅爐放在我腳下了,灼得我小腿都快焦掉,不禁在挪右挪的,把屁股不知颠動了多少次。

    至于我将來是否便會再嫁三嫁而至于多次嫁呢,那是有待事實證明的了。

     于是四個轎夫上來關好轎門,放好轎頂,花轎裡便幾乎全是漆黑的了,悶氣煞人。

    腳下的銅爐一陣陣彌漫出熱氣來,逼得人昏沉沉地,我生怕窒息了,移時反冤枉落個不貞的罪名。

    我孤零零地悶坐在轎中,與我作伴的,據說還有個轎神,她是吊死鬼,因不服惡霸搶親而吊死在轎中的,後來皇帝封了她,叫她專門考察這轎中新娘的貞節與否。

    她這時正高踞在我的頭上,若是發現我稍有不貞之處,便會馬上把我處死。

    我雖然自信決沒有處死的罪名,可是總也有些害怕她散發吐舌的吊死鬼樣子,因此閉了眼睛抵死不敢向上觀看。

    轎中又熱又悶又黑暗,冥冥中還伴着個可怕的轎神,我奇怪康王當時為什麼要以怨報德,把撈什子花轎賜坐給我鄉女人?我想,這樣看來,怪不得後來他會害死精忠報國的嶽武穆呢,原來真是個昏君!真是個昏君! 正憤憤間,花轎在青年會禮堂停下了。

    接着又是一陣騷動,仿佛所有的人都圍了上來,于是有人吆喝着讓路,轎門開了,眼前光亮起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站在我面前,把我的裙子扯了一下,我知道那叫做&ldquo出轎&rdquo,我便可以走出來了。

    隻是我剛才在上轎時曾給人家讪笑過一次,還怕這次太急了又要惹人笑話,因此仍舊端坐在裡面不敢自己下來,于是小姑娘退出去了,一個臉孔蒼白,嘴唇塗得紅菱般的少婦探首進來打量我一下,回頭悄聲對旁人說:&ldquo這個新娘子是N城人打扮,無沒上海派頭。

    &rdquo我聽得怪刺耳,不禁心裡動起氣來。

     慢慢地,慢慢地,随着音樂的拍子,一步一挨,我挨到了禮堂中間站定了,須使我奇怪的是,前面沒有一個興奮地,帶蓋地等候着我的新郎,倒反而是我站定了在等候着他,讓衆人品頭評足的說個高興。

    後來客人中居然了有人查問新郎究竟躲到那兒去了,我這才知道我的新郎原來不按新式規矩先我而入席,卻是遵循從前舊式結婚的習俗,預先躲藏好了,表示不願拜堂,要人家把他找着了硬拖出來,這才無可奈何地勉強成禮。

    這規矩雖不是他自己首創,但不知怎的,我對于這點意是感到非常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