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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她有些猶疑。

     “我沒有時間。

    我沒有假。

    有幾天早上我可以出來,那是因為孩子們要上法語課。

    ” “瞎說,”男士答道,“你肯定可以有辦法請一天假,就說死了一個姨媽或者遠房親戚什麼的,來吧。

    這兒附近有一家叫ABC的小店,喝茶吃小圓面包,我知道你喜歡的!” “是啊,就是那種小小的、撒滿了葡萄幹的!” “上面還刷着一層糖釉——” “香甜豐滿,美味誘人——” “總之,”弗蘭克·奧利弗一本正經地說,“小圓面包總有一種誘人的魔力!” 事情就這樣說定了。

    當嬌小的女家庭教師出現時,為了這個特别的場合,她在腰間别了一支價格不菲的溫室玫瑰。

     他總覺得她最近看起來有點兒不安,尤其當她今天下午把茶水潑在了小小的大理石桌面上時,這種憂慮更加明顯了。

     “那些孩子又讓你操心了?”他關切地問道。

     她搖了搖頭,她最近好像特别不願意提及那些孩子們。

     “他們都挺好,我從來沒有介意過他們。

    ” “是嗎?” 他體貼入微的語氣無疑讓她更加難過了。

     “哦,真的,從來不是這個原因。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孤獨,這是真的!”她的語氣就像是在苦苦哀求。

     他動容地緊接着說:“好的,好的,小姑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 短暫的沉默後,他輕快地說道:“你瞧,你還沒問過我的姓名呢。

    ” 她擺了擺手表示拒絕。

     “拜托,我不想知道。

    你也别問我的名字。

    我們就是兩個孤獨的人,萍水相逢,成了朋友。

    這樣也許才是最好的——才是……才是最與衆不同的。

    ” 他若有所思地徐徐說道:“好吧,在這個寂寞的世界裡,就隻有我們兩人為伴。

    ” 這種表述與她的說法有點兒出入,她似乎很難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隻好慢慢地低下頭,越來越低,一心埋頭于餐盤,隻能讓他看到她的帽頂。

     “這頂帽子很不錯。

    ”他試圖恢複她的平靜。

     “是我自己裝飾的。

    ”她頗為自豪地告訴他。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高興地說着,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恐怕沒有我想象中那種時髦的樣子!” “我覺得挺可愛的。

    ”他忠誠地說道。

     兩人再度局促不安起來,弗蘭克·奧利弗勇敢地打破了沉默。

     “小姑娘,我本不想告訴你,可是我實在忍不住。

    我愛你。

    我想擁有你。

    第一眼看到你穿着那件黑色小外套站在那裡的時候,我就愛上了你!我親愛的小姑娘,如果兩個孤獨的人走到了一起——那麼……那麼他們就不用再孤獨了。

    我會有靈感的!非常強烈的靈感!我要畫你,我畫得出來,我知道我畫得出來。

    哦!我的小姑娘,我不能沒有你,真的不能——” 他的小姑娘非常平靜地看着他,說出他做夢也沒想到會說出來的話。

    她靜靜地、清楚地說道:“那塊手帕其實是你自己買的!” 他驚訝萬分,這證明了女性特有的敏銳洞察力。

    更令他驚訝的是,她怎麼會在這樣的場合下回憶起這件事。

    不過當然,時過境遷,人家或許早就不計前嫌了。

     “是的,是我買的。

    ”他謙虛地承認,“我想找個借口跟你說話,你很生氣吧?”他怯生生地等待着她的斥責。

     “我覺得你太可愛了!”小女子動情地喊道,“你就是那麼可愛!”她的語氣有些躊躇。

     弗蘭克·奧利弗用他粗啞的嗓音說道:“告訴我,小姑娘,到底行不行?我知道我是一個醜陋粗魯的老家夥……” 孤獨的女郎打斷了他。

     “不,你不是!我不希望你改變,任何方面都不希望你改變。

    我就愛你這個樣子,你明白嗎?我愛你,不是因為我同情你,不是因為我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想要被人愛、被人關心——隻是因為你就是——你。

    現在你明白了嗎?” “真的嗎?”他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她堅定地答道:“是的,是真的——” 兩個人都在震驚中語塞了。

     最終他如夢似幻地說:“親愛的,我們上天堂了!” “在一家ABC小店裡!”她噙着淚笑道。

     人間天堂是短暫的,小淑女突然驚呼起來。

     “我都不知道已經那麼晚了!我必須走了。

    ” “我送你回家吧。

    ” “不,不,不要!” 在她的堅持之下,他隻好放棄了,僅僅陪着她走到了地鐵站。

     “再見了,親愛的。

    ”她緊緊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這是他事後才意識到的。

     “明天就能再見了,”他興奮地說道,“和往常一樣,十點鐘。

    我們到時候就把各自的名字和經曆告訴對方吧,以那種最俗不可耐的方式。

    ” “可是——再見了,天堂。

    ”她喃喃地說。

     “天堂永遠和我們同在,甜心!” 她向他報以微笑,同時再次重複了那句令人傷感的話。

    他猜不透她的意思,這使他有些不安。

    然後,無情的電梯就把她送了下去,她在他的視線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