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交臂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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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共有六棟正屋,分為四面,正南一面是兩棟,兩側有偏屋、柴房、畜欄、谷倉等等,。

    不折不扣的三合院農舍,前面是曬谷場,林蔭下有老牛悠閑地趴着反刍,四面雞鴨成群,獵犬奔走狂吠。

    這是殷實的農家,與世無争的百姓小民。

     _兩棟正屋中,有十來個老小,正用奇異的眼神,打量着這位陌生的闖入者。

     安大叔帶着君珂,繞過東面的稻草堆,直趨東面另一棟正屋;那兒的格局,與這一面完全一樣。

    顯然,這村莊最多有六戶人家。

     兩人腳下甚快,轉過谷倉,便踏人屋前廣場。

    廣場上有五個人,三男兩女。

    三個男的是壯年人,正在修整鋤犁。

    兩個女的一大一小,村姑打扮;大的不過十六七;小的隻有八九齡,正在用一把谷粒逗小雞玩。

    五個人,似乎并不知道有生客到來。

     君珂眼尖,突覺眼前一亮。

    這光亮,發自那位十六七歲小姑娘。

    她像一團令人目眩的光球,在君珂跟前發出耀目光華,掩蓋了一切光彩,包含了人間的一切。

     安大叔領着君珂向東屋走,踏入了屋前廣場。

    廣場上的三男,全向這面瞧。

     兩個小村姑,聽到腳步聲轉身,手上的谷粒掉落地上,天真的笑容未斂。

    君珂隻覺眼前一亮, “咦!這小姑娘不是人,不沾些少人間煙火味。

    ”這是他心中第一個念頭。

     那年長的村姑,看去年約十六七,沒梳大明皇甫律定制的三丫髻,卻結了兩條烏光閃亮的大辮子,額前覆着劉海,予人無比清新的感覺。

    遠山眉兒,亮晶晶深潭一般積着智慧、明媚、感情,會說話的眼兒;玉雕的美好瓊鼻兒,櫻桃一般的誘人犯罪的紅唇兒,凝脂般的桃腮兒……天!天下間女人的光彩和靈氣,全被她得到了。

    她穿了兩截村姑常服,一色兒綠,綠得生氣勃勃,綠得令人感到和平與靜甯,卻又生機活躍。

    兩截衫褲,最能将渾身曲線襯得突出,隻消看第一眼便知道她已經到了剛發育完成的危險年齡,該高的高,該細的細,一句話:恰到好處。

    總之,她如果施用了脂粉,便會污了她的顔色,幸而她沒用脂粉,減一分嘛,瘦了;增一分,卻又胖啦! 當然,世間上不會有完人,隻是各人的審美觀念不同而已。

    有些人喜歡修長完美的大腿,其他可以馬虎;有些人喜歡大胸脯女郎,即使她不幸長有一雙羅漢腳,也可以不計較,這就夠了。

    這位小村姑,可以寫包單,包君滿意。

     兩個小村姑一看清來了個陌生人,這還了得?像兩頭受驚的鹿,也像被獵狗攆起的山雞,張開了翅膀,飛入了大門,一閃不見。

     三個壯年卻站起,放了手中活計。

    含笑點頭相迎。

    君珂不敢失禮,含笑拱手招呼。

     他的腦中,小村姑的絕代容光,不住地泛出,掩蓋住嬌柔可人的婉容姑娘的身影。

    但他并未入迷,用一種奇特的感情目光,去欣賞一件似乎不屬于這世界的奇異物體。

     安大叔向大廳伸手虛引說:“林公子,請入廳待茶。

    ” “打擾大叔清淨,恕罪恕罪。

    ”君珂酸溜溜地答。

     安大叔肅客登堂,落坐畢,兩個青年人奉上香茗,悄然退去。

     君珂含笑問:“還沒請教大叔大名,尚望賜告。

    ” “敝姓安,名鴻。

    林公子略帶湖廣口音,定然是湖廣人氏。

    不知公子莅臨敝地有何貴幹?” “晚生乃是外出遊學,途徑貴地;在河對岸得聆大叔高歌,聲可裂石穿雲,而又感情内蘊,故而不揣冒昧,造府請益。

    ” “公子見笑。

    山野之人,信口胡謅,不敢當公子謬贊。

    ” “大叔的氣宇風标,顯非凡俗,何必拒晚生于千裡外?晚生确是專誠造府請益,幸勿見拒。

    ” 安鴻鼓掌大笑說:“公子謬矣!安某确是不知文事,公子枉顧,不啻問道於盲。

    呵呵! 如果是莊稼之事,安某知無不言。

     君珂見安鴻一口回絕,知道他定然有難言之隐,但仍不死心,說:“晚生對詩詞頗有偏好,尤好詞學。

    五代之中,詞壇大放異彩,但除了李後主之外,如論清雅潇灑的情操,以李德潤為首位,其所著《瓊瑤集》中,無一不可讀……” 他想引起安鴻的興趣,可是話未完,已被安鴻的一聲大笑打斷,笑完說:“林公子,你這不是對牛彈琴麼?哦!你所說的李後主,倒有些少意思。

    我記得他寫了些什麼‘裙襪步香階’,什麼‘手提金縷鞋’……對不起,荒村叢莽之中,沒有香階,更沒有金縷鞋,隻有泥濘污階,穿的是破草鞋;哈哈!踏牛糞的草鞋。

    你我要談這些,未免是一大諷刺,算了吧! 留給那些不用踩牛糞的人去談吧。

    林公子,快近午了,本想留駕吃頓便飯,可是咱們的糙米不宜待客。

    甯侄,送客啦。

    ” “侄兒在。

    ”後堂轉出了一個小夥子,要送客了。

     君珂大惑不解,這位安大叔怎麼突然變得不近人情起來了?他是個内剛外柔的人,心裡面受不住,隻好起身,含笑長揖道:“打擾大叔,萬分抱歉,告辭。

    ” “安某未能一盡地主之誼,恕罪。

    ”安鴻起身送客。

     安鴻直送君珂出村,方神情肅穆地轉回。

    進了門越過天井,内廳中有人等着他,兩個小村姑和一個小娃兒,伴着一位氣度雍容的中年村婦,一同站起迎着他。

     這村婦的年紀,看去不會超過三十,容光照人,一襲青色村婦衫裙,掩不住她的絕世容顔,透出清麗脫俗的風華本質。

    她含笑相迎,笑問:“老爺,剛才來的是什麼人?” 安鴻的眉梢眼角爬上了一絲隐憂,坐下沉重地說:“是一個自稱林君珂的少年書生。

    ” “爹,就是在河對岸向爹搭讪的人?”美村姑問。

     “是的,起初,我還以為真是一個書生,但愈看愈不對,他的眼神中,有一種奇異的神光,分明是練到家的武林内家高手。

    他的劍也與常人所用的不同,長了六寸,如果不是用劍行家,長六寸反而礙事。

    青衫之内,隆然之物像是江湖人所用的百寶囊。

    總之,他是個冒充書生的武林人,雖然英華内蘊,但逃不過我的眼下,所以趕他走路,恐怕是另有企圖的人。

     “爹,我們并不真怕他,他一個人孤掌難鳴。

    ” “珠丫頭,你錯了。

    如論弓馬膂力,徒手相搏,為父當然不怕;鬥刀劍,為父也不見得落在下風。

    但别忘了,這些江湖人會高來高去,會發镖扔飛刀,十分可怕。

    更可怕的是,也許是八年前的荊襄餘孽,他們要探出為父的身份,大舉來犯。

    我們……唉!不說也罷。

    芳侄的消息也夠令人擔心,這兒又發現登門套口風的武林,我們又得走。

    ” “爹,芳哥的消息怎麼說?” “還沒問呢,據說石弓村的事已經解決了,今後不再找我們彭家村的麻煩,我這就找他詳細問問。

     君珂告辭出村,心中悻悻然,可是無可奈何,人家掩去本來面目下逐客令,他怎能留下自讨沒趣?便沿河北岸小徑西行,走小道徑奔衢州府。

     一路上并無耽擱,誰也沒料到他走小路。

    黑龍幫的人在大路上等他,銀劍白龍兄妹也在等他,全等了個空;他已悄然到達衢州府,沿大溪西南行,直趨江山縣。

     真是造化弄人,冥冥中似有主宰。

    安鴻正是隐姓埋名避禍的彭勝安,一家子在朋友的村落中生了根。

    彭家村的事他确是不知,八年不通音訊。

    早些日子,他打發侄兒彭芳回故居打聽消息,剛趕回便碰上君珂前來打岔。

    如果晚來片刻,彭芳将彭家村的事說出,君珂必然受到禮遇,甚且會雙方互道真正身份,也免了日後的無窮風波。

     那小村姑正是彭勝安的大女兒如珠,真正的年齡是十六歲;因為在村中經常與大自然山水接觸,所以身材發育得勻稱而完美,秀麗絕倫,溫柔似水又不失天真本色,是山川靈氣所鐘的一朵奇葩。

    從小,她就是一個小美人,難怪出落得如此超塵絕俗。

     君珂自瞥了小姑娘一眼之後,腦海中,她的絕代容光為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不時在腦海中萦回,揮之不去,念念不忘。

     可惜!他無法再見她一面,除了走江湖的女英雌,普遍人家的女孩子是不可能與生客們接觸的。

     在閩浙交界處,共有三條山脈,從仙霞關算起,東北是仙霞嶺,東南是楓嶺,西南即是武夷山。

    仙霞與楓嶺并無明顯的分界。

    從嶺脊開始,有兩條河南北分行;南是南浦河,流入建甯府。

    北是大溪,經江山流入衢州府。

     由河流流向估計,仙霞關附近,算得上是這一段崇山峻嶺中的高原,官道一進入閩境,便順南浦河下行。

    其實,南浦河兩岸的原始山嶺,比仙霞嶺都高。

    這一條官道,乃是唐末黃巢造反時所開辟的險道,直走建州,自始就是閩浙之間的唯一孔道。

     君珂在江山逗留五日。

    着手打聽在江郎山與仙霞嶺的名勝處所。

    他想,彭勝安曾經是顯赫一時的二品大員,袍澤朋友不會少,定然在過去的同袍家中隐居,不會躲到人煙不見的窮鄉僻壤中藏匿,甚至可能在城市中隐身,因為城市中反而比鄉間容易藏身。

     他想得不錯。

    但着手卻困難重重,如何進行?他隻感到無計可施。

    一留五日,卻把找他的人等到了,他要找的人,卻無音無訊。

     這時已是五月下旬了,進入了炎熱的夏季。

    黑龍幫在潛山的建幫大典,已在十天前結束,天玄教的黑龍幫徒衆,已在江湖中蔓延。

    曾參于建幫大典的黑道群雄,也在那時賦歸,辦理各人自己的私事。

     陰風掌冷沛年,正率領一群兇神惡煞星夜趕向仙霞嶺。

     從衢州府往仙霞嶺趕的人,第一批是銀劍白龍兄妹,他兩人并不是走在一塊兒的,各有各的念頭和黨羽。

     第二批是陰風掌冷沛年一群人,他們分布在每一角落。

     華山紫鳳在金華府趕來了,金羽大鵬也趕到了。

     君珂在江山四出打聽,不知大禍之将至。

     華山紫風沒進衢州府城,她從大東門外向南走,沿東溪直上,奔向石室山。

     石室山,又稱石橋山,也叫空石山;不過,當時本地人都稱為爛柯山。

    在山南二十餘裡,近東南方向,有一連串高入雲表的奇峰,其中罕見人迹,經常有猛獸出沒。

    附近的人,足迹僅及石室山與爵豆山,不再往南走,再走可能要死在蛇蟲猛獸之口了。

     這天,竟然有一個健美的紫衣女郎,走入崇山峻嶺之中,膽大得不畏蛇蟲猛獸。

    她,就是華山紫鳳。

     她身穿一襲紫色勁裝,胸前繡了一頭飛着的鳳凰,也是紫的,如不留心,不易看出。

    她的百寶囊上,也繡了一頭紫鳳兒,這是她的标志。

     背上,是鑲有大紅寶石的長劍,雲頭上的紅色劍穗也是紅的,迎風飄拂。

    劍上,壓着一個小包裹。

    腳下,是嵌了鋼尖兒的小蠻靴。

     她用不徐不疾身法,走向一座山鞍脊。

    脊後,有一座山谷,隐約地可以看到山谷密林之中,有不少不算高但十分雅緻的建築物散布其間,似乎雲霧隐隐彌漫。

     她在鞍脊下止步,仔細打量四周,辨識方位,最後挪了挪背上的包裹,向山鞍上走去。

     濃蔭蔽日,滿山都響着蟬聲,人在林下走,在外面或上空皆無法看清林中有人,正走間,她突然屏息站住了。

     兩條長有八尺,粗如飯碗的巨蛇,突然從前面不遠處滑出,昂首吐舌,獰惡已極,慢慢滑行而來。

     女孩子大多怕蛇,那冷冰冰滑膩膩的軀體,那令人迷惑而做惡夢的眼睛,皆令人感到心驚膽跳。

    但華山紫鳳是非常人,她不怕,站在那兒絲紋不動,視若未見,甚至連眼皮也一沒眨動一下。

     兩條巨蛇徐徐遊過她的腳旁,人與蛇皆互不侵犯。

    其實她心中在狂跳,随時準備萬一巨蛇向她攻擊,她将騰身脫厄拔劍誅蛇。

     巨蛇消失在身後藤蔓中,她籲出一口長氣,重新舉步往上走,一面喃喃地說:“這些鬼家夥委實令人心中發寒,可怕極了。

    但不知她們躲在這鬼地方,是否真不怕這些鬼長蟲?” 她分藤撥蔓上山鞍,先後發現了不少毒蛇,她都不予理會,不去驚動它們。

     山鞍上廣約半裡地,兩側是向左右伸展的山脊,古木陰森,除了飛禽走獸蛇蟲,不見有人。

    山鞍上,則是及膝的茅草,間有一叢叢矮樹散布其中。

    正中,有一根大可兩人合抱的三丈高木樁豎在那兒甚是搶眼。

    木樁向北一面,隐隐可看到一些字迹,是用烙鐵烙成的,焦痕甚顯。

     她直向木樁下走去,站在樁下擡頭向上瞧。

    近頂處,烙了一個骷髅頭,有兩根交叉着的枯骨令人望之心中發寒。

    之下是一行大字:“三妖之土,極樂之園,方便之門,擅入者死。

    ” 她微微淡笑,自語道:“敢于占山劃禁之人,定有所恃;她們在居處立下界柱,口氣未免太露骨,也未免太狂了些。

    ” 她微笑着舉步,挪了挪腰旁的百寶囊,泰然越過了木柱,向前急走。

    蓦地,從左側密林中,傳出一聲尖嘯;接着,響起了尖脆的女人口音:“退回去,本樂上仙谷不許女人往下闖。

    ” “為何不許女人往下闖?”她站住反問。

     “女人同病相憐,派不上用場。

    ”林内高聲答。

     “本姑娘專誠拜望,相煩引見。

    ” “你拜望誰?” “白衣聖尼。

    ”她高聲答。

     “你認識她?” “三年前在南京,我與她曾有一面之緣。

    ” “請問貴姓芳名?” “華山紫鳳吳萼華。

    ” 綠影連閃,出現了兩名千嬌百媚的少女身影,像兩頭鹞鷹,從樹影中淩空射出,瞬息間便掠到身旁,兩面一分。

    喝!是兩個年華雙十,穿一身黑綠勁裝的美姑娘,眉目如畫,一雙媚目水汪汪勾魂攝魄,渾身曲線玲現透凸,十分惹火。

    她們背上全系着長劍,脅下挂着百寶囊,人影乍現,香風透人肝脾。

     左首美姑娘媚眼兒一轉,嬌笑道:“哦!果真是吳姑娘,稀客稀客。

    ” 華山紫鳳堆下笑,行禮說:“請教兩位姐姐芳名。

    ” “小妹許九如,那一位是洪景雲,排行十二,叫十二妹,吳姐姐此來。

    不知有何貴幹? 能見示麼?” “聖尼在家麼?”華山紫鳳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