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禍兮福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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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飄然入水,向江岸踏水走了。

    這家夥水性之佳,令人駭然?水平線竟在丹田之下,以奇快的速度激射。

     自此,銀劍白龍一面苦練罡氣,一面暗中收買人心,恩威并施,卻不公然出面,先從江湖中黑道草寇下手,大有所成。

     他從杭州府途經南京應天府,再沿江北上,途中接到青城煉氣士命他的父親傳來手谕,要他速至湖廣歸州會合。

    他便火速西上,找他的人失去了他的蹤迹,四明怪客和陰陽老怪,仍在杭州摸索,接近了應天府。

     暴風雨将至,青城煉氣士宣布重出江湖了。

     千手如來不甘寂寞,也公然出現江湖。

     黑龍幫的天玄道長擴展天玄教,廣羅羽翼,暗中秘密活動多年的白蓮會,有些會衆已加入了天玄教黑龍幫,幫務發展迅速,從長江發展至大河兩岸,勢同燎原,成了最具有力量的秘密幫會了。

     這一年秋齡來,一年過去了。

     八月涼秋,皇帝老爺龍體不豫。

    甲申,皇太子攝事。

    己醜,龍駕歸天。

    九月乙卯,上尊谥,廟号憲宗。

     九月壬寅,皇太子登極,大赦天下,改明年為弘治元年,這位受夠了委屈的皇太子,他的母親姓紀,封淑妃,生下他便不見天日。

    那時,萬貴妃專寵宮中,其他的妃子生了兒子,不死才怪,母子倆人的處境,确是夠悲慘。

     他上台的第五天,開始動手,奸臣、内戚、太監,—一開革。

    冗官、法王、佛子、國師、禅師、真人等等,一古腦兒趕出了宮廷。

     大明江山穩定下來了,被昏君憲宗搞得烏煙瘴氣的朝政,煥然一新,有了中興的氣象。

     弘治元年三月暮春,江湖中又起風波。

     由于昏君歸天,朝政一新,名将馬文升從閑官“南京兵部尚書”,内調北京帝阙的“左都禦史”,開始任用過去的忠臣大将。

    隐居遁世的彭都指揮勝安,也在這群起複名單之中。

     彭勝安事實上仍與彭家村暗中有連系,聖旨已下,不出來怎成?欺君之罪,足以令彭家村雞犬不留,他隻好硬着頭皮出來接旨。

     他是春正月進京的,三月返回故鄉,領着家小赴任。

    他這次進京,由于荒疏武事日久,并未得意,未能官複原職,降一級起用,官銜是湖廣施州衛軍民指揮使司指揮使。

     那時,施州衛乃是蠻夷之區,與四川交界,三峽之南,那一帶山區全是洪荒絕域,領有一個千戶所,四個宣撫司,九個安撫司,十三個長官司,五個夷查官司。

    到了這鬼地方,簡直比充軍還倒黴。

     施州衛所在地,位于今日的湖北省恩施縣,這地方,在北周一代始建施州。

    元朝末改名,屬四川夔州路。

    本朝初撤州,洪武十四年五月又置,向年十二月,方由夔州劃歸湖廣,後來廢州存衛,不再稱施州,而稱施州衛。

     彭勝安也知道,這一去,确是風險,到了蠻荒絕域,與蠻夷打交道,更有不少傲嘯山林的流民草寇,出沒無常,乃是有名的畏途,尤其是三峽南岸一帶,簡直是萑符遍地,龍蛇出沒,那一帶山區委實令人頭痛。

     他本想不帶家小上任,但不行,朝廷皇命叫他就衛,衛所的官兵全是世襲的,也就是說,他的子孫也将是施州衛的指揮使,也就是說,他必須在那兒落藉,永遠沒有遷回彭家村故居的可能了,不帶家眷怎成?要被皇帝老爺查出,不砍他九族人丁的腦袋才是怪事。

     想當年,他官居都指揮,乃是正式武舉出身的方面大員,管理一省的軍政,堂堂二品大員。

    而目下,成了三品官,是衛之長而已。

    而且,這個衛又小得可憐,幅員卻大,老弱殘兵卻多。

     池州府的知府大人乃是他的好友,早已替他準備了五艘大官船,有一百二十名護送的官兵,船頭上,插着他彭指揮使的大旗,官銜和姓名繡在旗上,迎風招展,好不威風?但彭勝安卻心中暗暗叫苦。

     還好。

    早些天南京也駛來六條大船,原來四川重慶府新任知府王大人,正攜帶家小就任。

    六條大船到了不少役仆家丁,并有六十名官兵護送。

    十一條大船走在一塊兒,聲勢更大啦! 豈知毛病也出在這位王知府大人身上,招來了災禍。

    原來這位知府,乃是前朝紙糊三閣老大學士萬安的同鄉兼黨羽,同是四川眉州人,一個卑鄙無恥的大貪官。

    萬安垮了台,他轉投入另一閣老劉吉的膝下。

    三閣老中,劉吉最奸滑,新皇帝上台,他并未垮台,仍然幹他的閣老,無所不為。

    這位王知府,也就得其所哉。

     王知府上任,竟用了六艘大船,可見他的貪污成績,确是高人一等。

     這時,天玄教徒像野火一般燃燒至江、河兩岸,教中的黑龍幫衆,也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王知府的大船出了南京龍江關,黑龍幫已經替這六條船算了命,準備了龍宮的一角,堆放這六條飽載金珠寶玩的大船。

     彭勝安的船和王知府走在一塊兒,像是飛蛾撲火,危如果卵,險哉! 這天是三月二十五,大船準備二十六日淩晨啟航。

     彭勝安一家大小共有七口人,妻、女如珠、子如虹、一對老仆夫妻、一個小丫環小雲。

     一家子被安置在府衙,預定午後上船。

    一百二十名護軍,早已安頓在船上了。

     辰牌末,池州府碼頭泊官船的下遊百十丈,停泊着百十條大小客貨船,有些正在忙着上貨卸貨。

    蓦地,小北門城外臨江大道中,施施然走來一個身材碩健,劍眉星目,齒白唇紅的青年人,一頭黑油油的長發換成一個亂結,身穿青布直裰,腰中鼓鼓地,挽着一個小包裹。

     像個落魂的青年人。

    下穿同色土青布燈籠褲,腳下是抓地虎快靴,看去雖是落魄,但容光照人,氣宇超塵拔俗。

    隻是,他眉宇之間,似乎中含隐憂,臉上沒有絲毫笑容。

     天!他竟然是跌下猿啼絕崖的林君珂。

    他沒死,活生生地出現在池州府。

    他臉上仍然呈現着軒昂俊逸的容光,隻是眼神出現了成熟的堅毅光芒,冷靜、深沉,甚至近乎冷酷。

    他确是成熟多了。

     當他失足墜下古松的刹那間,求生的強烈意識,激發了他内在的生命潛能,在潛意識中,他以胎息煉聚的先天真氣,突然發似山洪,以雷霆萬鈞之威,從手足發出。

    神迹發生了,身軀突然輕如飛絮,舉手投足間,兇猛的先天真氣随手足猛振,向外急拍中,身軀便向相反的崖壁方向激撞。

     在“噗簌簌”聲中,他撞入下面兩丈餘的藤蔓中,正是昨晚大鳥沖飛而出之處,人仍向崖壁内側急飄。

     在朦胧曙光中。

    他感到自己正向一座五尺圓徑的石洞飛撞,洞下石底堆着不少柴草,裡面有四個碗大的白色圓物。

    同時,有一條銀色長物,長有丈餘,剛由崖壁旁竄人洞中,盤踞在柴草堆上,含住了一個白色圓形物。

     銀色長物見有人飛撞而人,還來不及将白色圓物吐出,猛地扔長尾一卷,将君珂卷住了。

     是白蛇,好家夥!千鈞力道一收,要将君珂纏死。

     君珂的生命潛能剛發至颠峰狀态,自衛本能迫得他排全力一搏,突然張臂扣住了蛇頭,左臂堅逾金鋼,挾住了白蛇的七寸,右手硬生生扣入白蛇雙眼中。

     “咱們必須有一個死。

    ”他怒吼。

     柴草中是四枚巨型鳥蛋,一枚蛋在白蛇口中碎裂,另三枚也成齑粉。

     君珂雖則遍體鱗傷,但這時竟然能抵受得住白蛇的卷纏,雙手已控制住蛇頭,再用口撕咬白蛇的頸部。

     一陣翻滾播弄,一人一蛇在舍死忘生的狠拼,君珂的右手三指已從蛇眼中锲入白蛇腦部,左手挾緊死不放手。

    可是,他的利齒沒有用,咬不進蛇頸,那冷冰冰滑溜無比的蛇皮,硬倒不硬,但堅韌得令人難以置信,無可奈何,就是咬不破。

     以他目前潛能已發揮至颠峰狀态看來,鋼鐵也可能咬裂,可是競咬不入白蛇的頸皮,豈不可怪? 幸而白蛇的雙眼是要害,他便全力運食、中兩指,拚命向内戳,直戳人白蛇腦中。

     不久,人和蛇的力量漸減,蛇身開始松脫,君珂也軟倒在蛇身上。

     他手一松,“噗”一聲,蛇腦袋下搭,蛇口中巨大的管牙,無意中擦過他的右小臂,管牙前本凝結着一星黃色液體,立即由傷口滲入肌膚中。

     他脫力地倒在蛇身上,還不知小臂已被蛇牙擦傷,一面喘息,要将殘餘的元氣聚納于丹田。

     蓦地,他感到一陣麻痹,從右小臂向體内爬,右手不能移動了。

     同時,他好不容易聚凝在的一點點殘餘元氣,竟然像天宇間的輕煙,逐漸消散。

     “天哪!我中毒了。

    ”他吃力地虛脫地叫。

     千緊萬緊,性命要緊,毒還未傳至左手,還來得及,趕忙掙紮着用左手吃力地打開百寶囊,将三包師魚解毒散吞入腹中。

    藥吞下了,他也昏倒了。

     不知經過了多久,他在迷迷糊糊中醒來,剛睜開眼。

    便看到了仍虛纏在身上的白蛇屍體。

    洞外,白晝的光芒從藤蔓中透入,看日色,已是午正了。

     白蛇的奇毒,與他早年吃下的師魚血和師魚涎所制的解毒散中和,發揮了潛能。

    他感到渾身的傷口已經結癡,痛苦已減至最輕微的程度。

    更令他驚訝的是,精力竟恢複了七成,天!奇迹終于發生了。

     他不相信,趕忙行功一試,不由大喜過望,真氣在體内流轉如潮,奔騰澎湃不已。

    是的,他确是從鬼門關上逃回來了,閻王老爺太大意,枉死城沒将他困住。

     内腑已經歸位,些小的痛苦他不在乎,收斂下激動的心潮,他在思索昨晚突然産生神力奇迹的前因後果。

     許久許久,他忘了饑渴,總算将思路整理出一些眉目來了,他記得,自己在失驚之下,猛地以自己所練的内功貫注于手足,想以淩空凝氣輕功絕學拔起身子。

    豈知他身軀已變成頭下腳上,再往上拔正好加速下落,等他發覺不對時,已經晚了。

    可是,這一驚已令他膽裂魂飛,身軀向下急墜,求生的本能,終于激發了由胎息絕學所練成的奇怪潛能,突然爆發神奇的力道,由意識所主宰,身體似同無物,似乎隻有意識而無實體,飄然輕蕩,像是以神馭體,射向洞中。

     他想了兩個時辰,漸漸恍然大悟。

    天啊!這正是渾然忘我,以神馭氣的至高境界,乃是玄門方士夢寐以求的無上造詣。

    他竟然在無意中,在生死關頭獲得了這種寶貴的經驗,與看到了神奇的事實。

     他想起飛雲散人所告訴他的話,說本想傳授給他罡氣絕學,但卻僅傳他的胎息,說是用不着了,胎息練成,他便可和罡氣一較長短。

    此中原因。

    可能是老道已看出他從銀河釣翁處所練的内功心法,正與胎息有特殊的因果,久練之後,必然産生一種由兩者所凝合的奇功,達到罕有的神奇境界。

     他想再試試這種神奇的境界,便運氣行動,豈知卻在枉費心力,那種神奇的感覺與事實,沒有再行出現。

     他一咬牙說:“我會找出其中因果,必須體會出其中原委,另創心法,不然絕不離開這處山區。

    ” 他向崖下探頭望去,天!在二十餘丈下林木與崖根交界處,鋪滿落葉的地面,死牛屍體旁,死了十餘頭虎豹,另有兩頭奇大無朋的貓頭鷹,這些禽獸的屍體,全部變成灰黑色,甚至連羽毛都變了,可見奇毒性質之烈,到了何種程度。

     死獸四周,有許多猿猴吱吱怪叫,四處奔騰跳躍,似乎也為這些怪現象所驚。

     他感到饑渴交加。

    想下去又無從着手,二十餘丈高崖,他知道不易下去,且先找東西充充饑再說。

     他生長在叢莽,對生獸肉不陌生,蛇是最美的佳肴,且先将這條幾乎要了他命的白蛇,填一填肚皮再說。

     他拖出蛇頭,吃了一驚,那是一條銀白色的怪物,頭有兩枚拇指粗的肉角,長僅三寸,有一個像牛鼻一般的上颚,鄂吻旁有兩條卷肉須,乍看去,是龍,而不是蛇。

     “哈哈!是白龍,不管你是蛇是龍,我必須吃下你充饑,這叫做饑不擇食。

    ”他自言自語的說。

     這條白龍真倒黴,沒遇上好心腸的窦子明,卻遇上了饑不擇食的林君珂,不但送了命,還得變成他的肚中食物。

     他知道白龍的皮太過堅韌,無法弄開,便從龍口下手,硬将龍皮剝下了。

     龍骨之中,有一條銀白色粗如拇指的龍筋,愈至尾部愈細,堅韌無比,彈性極佳。

     “我可找到趁手的兵刃了。

    ”他想。

     蛇膽最有用,大如鴨卵,他老實不客氣,摘出便往口裡丢,甚至連肝髒也吞入腹中,再大嚼龍肉。

     還未吃飽,他感到渾身如火,卻又昏然欲睡,腦中一陣昏眩,躺下了。

     這一躺,他躺了三晝夜,白龍不是龍,乃是琴蛇的一種,奇毒無比,據說可以化龍。

    他吃了蛇的體内精華,焉能不倒?這三天,有人在崖下搜索,找不到他。

     等他醒來,已是第三天午後。

    從此,他在這一帶山林間出沒,在石洞中苦參,終于體會出融合兩種功力、而參出另一種神功的心法。

     這期間,他也苦練用白龍筋做線、用木棍做杆的鞭,練他師父教他的鈎竿絕招。

     同時,他另創劍法的觀念亦已成熟,日夕鑽研,他創下七招詭異的劍術,稱之為七星散手劍法。

    這七招散手中,揉合了保命三招的精華,采撷了無敵劍法天罡劍法的精髓,發時神鬼莫測,并不霸道,隻有兩個字可以形容,詭異,也可用另兩字形容:神奧。

     他将新創的内功心法,取了個怪異的名稱:生死門。

    意思是說,這是一道奇異的門徑,可生可死,任君自擇。

    另一意思,是他曾在生死之間得到了竅門,得來非易。

    乍聽去,不像是内功心法的名字。

     他确是體會出其中的奧秘所在,先天真氣可以在軀體外布成一道無形的堅韌氣牆,與罡氣一般,可以反震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