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巧遇奇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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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情谷主裙袂飄飄,劍出“拂雲掃霧”,虛佛君珂攻來的劍影,斜身而進,招變“飛虹戲日”攻向他的耳門。

    兩人換了兩次照面,三招中,劍一發即收,未注内力,錯劍遊走。

     忏情谷主第三招一收,一聲輕叱,劍發龍吟,但見白色身影冉冉而來,突化數個虛像,寒芒齊射,像是幾個人由前左右三方同時發劍,看去不太快,其實快極。

    将君珂罩在中間,簡直沒有機會讓他脫身。

     他早有準備,劍動風雷俱發,奇招“風起雲湧”出手,銀芒四射,向上疾卷,人也化成數個虛影,眨眼間便脫出了重圍,人影乍分。

     “住手!”突然響起忏情谷主的沉喝聲。

     君珂額上見汗,捧劍卓立,忏情谷主沉下劍,訝然問:“孩子,你是誰的門下。

    ” “晚輩恩師王公,人稱銀河釣叟。

    ” “不!你的劍法絕非銀河釣叟所授。

    ” “劍法傳自一位紅衣老道,但晚輩不知他老人家的名号。

    ” “你試将老道的相貌一說。

    ” 君珂便将老道的相貌-一說了,忏情夫人又問:“你這一招名叫:”風起雲湧’,第二招是‘輕雲缥缈’,第三招是‘飛雲逸霞’是麼?“君珂吃了一驚.訝然道:”前輩,這……這……“”那是老身的師兄,道号稱飛雲散人,俗家姓瞿名印,我師兄妹已二十五年不見面了。

     “ 君珂啊了一聲,棄劍拜倒,他不知該怎麼稱呼,結結巴巴地說:”晚輩無狀,前……老前輩請……請恕罪。

    “ 忏情谷主将劍交與掠到的琴兒手上,向君珂伸手虛引,一股奇異的潛力,竟将他從地上吸起,說:”老身姓方名珊,年屆知命,從師不到三年,先師即成道飛升,我師兄那時已在江湖成名,大我四十歲,便秉承恩師遺志,教養我成人,名雖師兄妹,情同父女,我的遭遇,恐怕他還不知道,定然在江湖尋找我的消息,卻不知我在這兒痛苦了二十年。

    孩子,你可以叫我珊姨,起來,我先替你引見。

    “ 君珂整衣而起,其實他早起來了,隻是沒站直而已。

    天!這條命有救了,飛雲散人是三仙之一,他老人家真妙,胎息在水洞中救了他一命,救命三招再次令他在忏情谷主劍下逃生,而且這條命保定了險啦! 忏情谷主竟然牽了他的手,在衆女的擁簇下八廳登樓,在樓上廳中替他引見。

     二姨叫方妤,是谷主的親妹,君珂不敢失禮,拜了三拜。

     姥姥是谷主的奶娘,他又得拜。

     四姐妹大姐姓範,名琴。

    二妞兒姓甯名玲。

    三妞兒姓張名笙。

    四丫頭最小,隻有十三四歲,姓李名裳。

    這四個人他長揖為禮,範琴僅二十歲,都比他小,一律稱妹。

     其餘的是仆婦和侍女,通了名,他也長揖招呼。

     忏情谷主命他在下首坐了,他不敢不坐,她看去不像個五十歲老太婆,大概是修為有成,如果不是二十年前喪夫的打擊,她可能顯得更年輕,道家修真,有所謂長生不老,返老還童,還有什麼長春之術,也許都是鬼話,但也并非全是荒謬不經之事。

     她不住打量他,久久幽幽一歎,說:”孩子,過去的事,希望你必不介意,看了你的氣色眉心所隐暗紋,我替你擔心。

    師兄教你的劍法,改變不了你的命運。

    “君珂在生死相拼中,亮出保命劍法的第一招”風起雲湧“,不但保全了性命,更知道了傳他保命劍法的老道,是三仙中的飛雲散人瞿印,忏情谷主正是飛雲散人的師妹,真巧。

     忏情谷主的一番話,令他悚然而驚。

    他不是一個宿命論者的信徒,但出之于忏情谷主之口,他不能不驚。

     她說飛雲散人傳他三招保命劍法,改變不了他的命運。

    怪!其理安在? 也想到自己與飛雲散人素昧平生,為何授他保命三招?又為何傳他保命的玄門絕學胎息?這兩種絕學,皆是不可亂傳的秘術,為什麼飛雲散人會傳給他這個陌生人?難道說,飛雲散人也看到了他未來的命運麼? 他心中懔懔,惶然問:”珊姨,珂兒的命運……“忏情谷主搖頭苦笑道:”命運之學,玄之又玄;但全付之天命,卻又不可。

    俗語說;天道無憑,焉知禍福?不過在星相家而言,也不能說全屬子虛。

    你是師兄屬意的人,我自該關心,不能不說,說了又恐無形中左右你的情緒。

    但我可以告訴你,你一生中,情孽牽纏,如不小心,必将不可收拾。

    “ 君珂心中更驚,他想起了銀衣仙子和莊婉容,也想起了崔碧瑤,不由心中狂跳,臉色大變。

     二姨噗嗤一笑,插口道:”姐姐,你何苦吓他嘛?“忏情谷主搖頭苦笑,凄然地說:”但願我看錯了。

    你曾想到你姐夫麼?我也是看錯了的,卻無法看到我自己,痛哉!“ 她又向君珂說:”防微杜漸,我該點醒你的,希望你好自為之,好好把握自己。

    不錯,你外表剛強,了不起;但我敢斷言,你的内心卻不如你的外表剛強,騙不了你自己。

    請記住我的話:不管任何沉重的打擊,你必須忍受下來,忏情谷為你敞開着園門,當你感到走投無路時,來吧,孩子,我将替你安排。

    “ 君珂感到額上汗珠往下挂,惶恐地說:”謝謝珊姨,珂兒永銘于心。

    “忏情谷主歎息一聲說:”好了,不必再提了,把你的身世告訴我們。

    玲丫頭去廚下準備酒菜。

    你入園那晚,曾許諾神鈎郭樹至少林報訊,用不着挂心,我放他走,下次他如果再來,就不會這麼容易了。

    他是少林門下的成名人物,為人不壞。

    那穿金色被風的人,是不是你的朋友?“”不是,珂兒是追天殘幫的人來的。

    “”這家夥怕死得緊,囊中帶有許多毒藥,不是個東西。

    不管是不是壞胚子,我也放他,殺這種人,簡直弄髒了我的猛獸毒蛇之口。

    孩子,你是本谷第一個受歡迎的客人,因你一來,也救了兩個人,這兩人,也許日後是你的朋友,也許是你的仇人。

    我準備給你一次考驗人性的機會,由你救他們出險。

    “ 君珂微笑道:”珊姨,這兩人與河兒的命運有關麼?“”很難說,誰也不敢料定,至于那天殘幫的事,你還是不必過問算了。

    他們是一群不算邪魔的怪人,與窮家幫争義氣,明争暗鬥互不相讓,總有一天會大火拼,好了,該你說了。

     “ 君珂便将家世-一詳說,并将這次仙霞嶺之行-一道出。

    當然,他不敢将徽州府所發生的事說出,也無法出口,瞞住了。

     最後忏情谷主說:”孩子,你該盡力,這年頭,報仇的太太多,報恩則極為罕見,我為你驕傲,可惜我不能出山助你一臂之力。

    你在這兒小住三五日,我将與保命三招有關的步法,好好指點你,以便用于拳掌之内,免得在十招之内就擒。

    “說完,她笑了。

     君珂卻臉紅耳赤,瞥了琴姑娘一眼。

    她也粉面嫣紅,正向他瞧哩。

     一住三天,君珂在衆香國中随珊姨苦練保命三招的全套步法,揉入拳掌之中,進可以攻,退可以守,詭異神奧,變化無窮;他為人聰穎非凡,也練了三天方行純熟。

     這三天中,除了忏情谷主姐妹倆之外。

    範琴四姐妹更輪番替他喂招,雙方相處得極為融洽。

    練功之外,更在谷中清幽的人間仙境中留連。

     人與人之間,尤其是男女之間。

    接觸得久些,便會互相了解而生出感情。

    女孩子更是個感情不易自主的人,平時她們沒有機會與年歲相當的異性交往接觸,如果接觸了,便會不期而然生出好感,這好感不能再向下發展了,再發展便轉變為情,即所謂日久情生,情生則一發不可遏止。

     所幸他們大多是五人一塊兒相處,沒有單獨出外邀遊的機會,所以感情未能進一步發展,但也到了情潮将漲的危險邊沿,由她們的目光中,尤其是範琴和甯玲,她們經常會在一旁向他含情默默地注視,一觸到君珂的眼神,便會沒來由地低下螓首,粉須泛霞,羞态可掬。

     君珂心中逐漸悚然而驚,他想起谷主的話,也想起徽州府河畔小樓的一段緣,和婉容小姑娘的婉轉投懷情景,心中時生警惕。

     這天練功畢,二姨方妤對他說:”君珂,今天是你留谷的最後一天,晚間,便要将那兩個死囚救走,我先帶你看看出入路徑,以便按計行事。

    “”謝謝二姨。

    “他感激地說。

     她帶他從林木深處盤旋而行,一面走,一面說:”君珂,我問你一些事,你得照實說來。

    “”二姨請問,小侄知無不言。

    “”琴丫頭為人如何?“”琴妹冰雪聰明,清麗出俗,蘭心蕙質……“二姨噗嗤一笑,打斷他的話,說:”你的嘴好甜,如果向琴丫頭說,準坑了你。

    我問你,你的感覺如何?不必太過阿谀,那是虛僞。

    “”小侄乃是由衷之言,絕非阿谀。

    與琴妹相較,小侄确是自感形穢……“”啐!這是違心之論。

    唉!說實話,她确是配得上你,可惜她與你無緣。

    人世間,這緣字十分奧妙無窮,雖則你們彼此之間相處得如水乳交融,大姐之處亦無阻礙;可是你有大事在身,自不能在此久留,前途多艱,日後能否相逢,冥冥中誰知道呢?“君珂心中一懔,也怦怦而動,正想說話,二姨又道:”這幾天,我可看出你确是盡力在收斂自己,這是好現象,希望你好自為之。

    還有,大姐所告訴你的話,也不必太過介意,免得影響你的心情。

    大姐的修為,就沒有大師兄飛雲散人高明,宿命論十分濃厚,沒有大師兄曠達。

    “ 君珂突然想起那晚偷聽到姥姥的話,岔開道:”二姨,小侄也有些話請教。

    “”咦!你聰明,岔開話題了?“她笑問。

    ”問得不當,二姨休怪。

    “”你問吧,我不會怪你。

    “”請問二姨夫貴姓大名?“ 二姨臉色一變,久久沒做聲,最後幽幽一歎,說,”姓锺名飛,在江湖名頭不大,但功力卻佼佼出群,極少和人結怨沖突;但不出手則已,出手則不留餘地,江湖人叫他為無情劍客。

    “”二姨夫目下可好?“”孩子,你問得太多了。

    “二姨木然地答。

    ”二姨,請原諒,小侄也是一番好意。

    “”你怎會想起這些奇怪的事?“”小侄那晚偷聽到姥姥的話,故而問起。

    “他将那晚的事-一詳說了。

    ”姥姥怎麼說我?“”她老人家不以為然。

    “他照實答。

     二姨沉吟良久,苦笑說:”想當年,他先發覺姐夫與大姐之間的誤會,卻不将情形告訴我,以緻我晚來一步,悲劇因而造成,他罪有應得。

    “”二姨,你們曾解釋過麼?“ 二姨搖了搖頭說:”用不着解說了,他也不願解說。

    “”小侄感到,你們都太過主觀與倔強,何必呢?彼此都傷害了對方,也傷害了自己。

    小侄不知其中詳情,但請三思。

    不僅是夫妻之間,交友亦然;友直,友諒,友多聞;這是交朋友箴言,夫妻更不必說了。

    請諒小侄直言。

    “”你會說會道,但值得反省。

    “她由衷地說。

     他微笑着答:”這是小侄内心之言。

    希望下次小侄專誠拜望之時,能看到二姨夫。

    “她轉身凝視他好半晌,用奇異的聲音說:”希望你不再重臨忏情之谷,這是我的預感。

     記着我的話:我衷誠地希望你日後莅谷之時,是抱着歡忭之情而來的。

    “說完,領他在樹林深處,将往來出入路徑,與開啟機關的手法-一詳說了,方返回園中。

     晚間,忏情谷主設宴為君珂餞别,一再叮咛,并為其祝福。

    範琴四女直送他出園,黯然傷神不勝依依。

    這些天來,君珂心中警惕,不敢多與四位姑娘親近,别時未免心中慚愧,他辜負了她們的一片真情。

    既已離谷,他隻好硬着頭皮,懇謝四位姑娘的關注,一聲珍重,長揖而别。

     夜色暗沉,已經是三更初。

    今晚,猛獸并未放出,獸吼聲仍不時在空間裡震蕩。

     君珂将長衫的衣尾掖在腰帶上,一步步欺近神鈎郭樹的小石窗邊,低叫道:”郭前輩,郭前輩。

    “”誰在外面叫喚?“裡面響起了神鈎郭樹急促的聲音。

    ”晚輩林君珂,早些天曾與前輩商量過哩。

    “”哦!你沒被他們困住!“”不曾,隻是無法找到谷中主人。

    “”老弟,不找也罷,快些出谷,請替我傳信少林。

    “”晚輩不能一事無成,願為前輩盡力。

    “”不!太危險,萬一令你也失陷在這兒,我于心難安,速走!“君珂一面由一旁欺近,一面搬動右側的巨石,說:”前輩放心,我由一旁開辟進路,不走窗口,要不了多少時辰。

    “ 機關早撤,當然不會有困難。

    巨石是堆砌而成的大型假山,隻消用劍運神功撬松,便可一塊塊搬走。

    他工作得十分小心,足足花了一個時辰,終于将一半巨石搬開,更撬開内層方石砌就的石壁。

     裡面的神鈎郭樹也在内動手,拼命用勁去推被撬松了巨型方石,合兩人之力,終于将巨石推開了。

     石壁現出一個方孔,大逾三尺,足可任意出入。

    神鈎郭樹爬出石孔,重新看到了滿天星鬥,激動得抱住君珂,熱淚盈眶,許久不能作聲。

     許久許久,他仍陷在激情之中,喃喃低喚:”天日重見,重見天日。

    謝謝你,小兄弟,謝謝你。

    “ 君珂拍掉身上塵土,低聲說:”前輩,你走吧,是返回河南麼?“神鈎郭樹說:”是的,不過我得先到桐廬。

    小兄弟,我們趕快離開這鬼地方。

    “”前輩請先走一步。

    “”你……“神鈎郭樹惑然問。

    ”還有一個人陷身在獸窟中,我得設法将他救出。

    “”小兄弟.是你的朋友陷身在内麼?“”不!我與那人素昧平生,但我不能見死不救。

    “神鈎郭樹一陣慚愧,說:”小兄弟,恕我,我太自私。

    走,我陪你走一趟。

    “”不!前輩如再陷身在内,不堪設想,還是……“”小兄弟,郭某也是個鐵铮铮的英雄,你冒險救我這素昧平生的人,還要再救另一個陌生入,這種俠義襟懷,世所罕見。

    即使你要上刀山劍樹,郭某也要陪你沾沾光。

    老實說,自從被困石窟十年不見天日,此身已無他求,多活一天是一天,就沒打算有活着離開的一日。

     走!獸窟我也呆過五天,能重新看看也不壞。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