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墜穴成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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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起一陣暴風,雨滴從縫隙中飄入,灑了她一頭一臉.神智為之一清。

     她坐起了,隻感到渾身筋骨已松散一般的難受,下體傳來陣陣隐痛,撕裂着她的神經,當然内心的痛苦更是不可言谕。

     這房子雖四壁蕭條,破敗不堪,但由于外面風狂雨暴,天宇黑沉沉的,所以屋中顯得極為幽暗,乍看去,如不留心,不易發覺屋中仍有别的物體存在。

     她清晰地聽到身後有嘴嚼的聲音,“咔啦”一聲脆響,似乎骨頭被咬碎了,接着是一連串的碎響。

     她驚得一蹦而起,扭轉身一看,吃了一驚。

     那兒有一張絕無僅有的八仙破桌,可能也是敬神使用的供桌。

    桌旁,一張隻有三條腿的破椅上,蹲着一個怪人,在那兒似乎搖搖欲墜。

     怪人長相極為獰惡,一身黑袍,頂梳道甘髻,面色姜黃,山羊眼陰森森地不帶表情,和透出八分鬼氣;凸嘴、撩牙、沒留胡子,腰帶上懸着一把鞘柄全藍的長劍。

    他臉無表情,抓着一隻肥大的雞,吃得津津有味,旁若無人。

     看長相,她吓了一大跳,這人她雖沒見過,但一看便知,正是與她的師父枯藤怪姥齊名,六大怪物之首,大名鼎鼎的百毒真君趙福安,一個惡多善少的怪物。

     她向門邊退,強壓心頭恐怖,說:“前輩有何用意?” 百毒真君山羊眼一翻,吞下口中雞肉,陰森森地說:“用意?如果我不救你,你将死在溝渠之中。

    ” “前輩救了我?” “是的,你在發瘋,要打要殺胡叫,我看你行将死于溝渠,看了委實可憐……” “誰要你可憐?”她尖叫。

     “好,不可憐,了不起,你是誰的門人?” “家師人稱枯藤怪姥。

    ” “哦!是那個可敬的瘋婆子。

    你要打要殺要報仇,找誰?隻消要你師父出面,那怕事情棘手用不着發瘋的。

    ” 這些話觸發了她心中的隐痛,尖叫道:“我要自己報仇,那怕粉身碎骨,也用不着假手别人,更用不着勞動師父的大駕。

    ” “好,有志氣,應該,這麼說來,用不着我插手了。

    ” “當然用不着你。

    ”她恨恨地說完,舉步搶出門外。

     百毒真君沉喝道:“站住!你不要命了?” 她倏然回身,閃電似撤下寒芒暴射的長劍,冷冷地說:“我華山紫鳳并非怕事的人,你想怎樣?” 百毒真君毫無表情,仍恢複他那陰陽怪氣的怪相,說:“你中元大傷,在雨中糟踏得太久,我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給你服下了一些藥,你再往狂風暴雨中鬼混,至少得大病半年,甚至可以送掉小命。

    ” “我自信還禁受得起。

    ”她嘴硬,可是并未往外走。

     “當你快進枉死城時,自信便不值半文錢了,怎樣報仇?” 她頹然收劍,突然伏在門框上放聲大哭,想起報仇,她隻感到心痛如割,那确是太渺茫了,不僅銀劍白龍是青城煉氣士的門人,事實上他的功力也比她深厚得多,任何要用武力解決的事,她都無能為力。

     百毒真君仍在吃他的肥雞,一面說:“我老人家一生中,大半是為了替人複仇而奔忙,我相信你會信賴我的,如何?” 她止住哭聲,搖頭道:“對方功力太高,且他的師門更無人敢招惹,你老人家雖可信賴,但沒有用。

    ” “哈哈!假使論修為,老夫即使能将全部能耐傳給你,也隻配稱武林一流高手而已,像四明怪客那老奸鬼,我就接不下他三招兩式絕學,可是,你知道我是誰?” “前輩是百毒真君,小女子知道。

    ” "呸!你知道了還敢藐視我?” “小女子不敢。

    ” “你忘了我老人家的絕活?” “可是,你老人家卻無法對付四明怪客。

    ”她在激。

     百毒真君歎口氣,苦笑道:“确被你說對了,那老奸鬼江湖經驗太過精明,又從不與人結夥,獨來獨往神出鬼沒,想計算他也無法接近,他的修為也将臻外魔不侵之境,我隻好認栽。

    ” “那就不必提了。

    ”姑娘絕望地說。

     “你與四明怪客有仇?”百毒真君問。

     “不!與他風牛馬不相及。

    ” 百毒真君喘出一口大氣說:“不是他就好,你别忘了我老人家的絕活,毒藥。

    ” 華山紫鳳就要套他這句話,欲擒敵縱地說:“光是毒藥,成得甚事?” “笑話!”百毒真君蹦下地來怪叫,又道:“毒藥足以橫行天下,你不信?丫頭,跟我十天半月,我傳你的用毒絕活,也把拳劍傳你。

    ” “我師父不會答應。

    ”她仍在玩花樣。

     “呸!我又不收你為徒,瘋婆子那兒不用耽心,我已有一個門人,名頭夠響亮,叫金羽大鵬田克榮,可惜他死腦筋,沒有用毒的頭腦和機智,使我失望,希望你為毒物發揚光大,名振武林,别廢話了,你先歇會兒。

    ” 君珂并未直接達仙霞嶺,在中途有耽擱,離開了東下官道,讓所有的人撲個空。

     他冒雨攢趕,心中郁郁,到了兩省交界處街口鎮便找客店住下了,這兒設有街口巡檢司,他必須在這兒查驗路引,方能進入浙江而不緻發生麻煩,查驗遊學路引之後,他不走了。

     他這一天一夜中,心情始終沒開朗過;他不想找濁世神龍算賬,也不願與他的女兒糾纏浪費感情,上一代的仇恨如想丢開,未免太困難了些,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自是不能免俗,耿耿于懷。

     他對昨晚的事,更感到心中歉疚,那銀衣仙子竟然是處子之身,想不到竟會做下這種無恥之事,雖則他有點痛恨,卻也生出憐憫之念,無論如何,她總算将清白之軀交付與他了,雖不是他的錯,但他怎能完全推卸責任? 在這兒,他購置了行囊衣物,早早歇息,準備明晨進入浙江,愈早到達仙霞嶺,也可了卻一樁心事。

     大雷雨在夜間停了,一早,朝霞滿天,是一個晴朗的好日子,雨後的山間曠野,令人精神煥發,經過一夜的靜思,君珂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他決定不再去想那些令情緒困擾的問題,盡量忘卻那些牽情涉愛的往事。

     但他真能太上忘情?委實不易啊! 一早,他結賬拾掇起程,一身衣衫飄飄,腰懸長劍,肩上挂着小包裹,提着書箧兒,頭上沒戴巾,黑油油的頭發挽成一結,用青巾綁住,孤零零地飄然上道。

     官道在新安江的左岸境蜒而下,江兩岸群峰起伏,看去全是無盡的峰巒和遮天蔽日的古林綠草。

    江水渾濁,向東滾滾而下,聲勢驚人.澎湃洶湧向下猛瀉。

     雨後初晴,但道上并不泥濘,因為行人稀少,沒有人馬踐踏。

     君珂獨自趱趕,無心欣賞山水,逐漸接近了嚴州府的敦安城。

     四望無人,隆隆水聲中,突然從左面一座山谷中,傳來一聲長嘯,高亢入耳,音源聽去就在左近。

     君珂心中悒悒,他不想管閑事,僅向嘯聲來處輕瞥了一眼,仍走他的路。

     運氣來了,泰山也擋不住,相反地,黴運來了,玉皇大帝也躲不掉,君珂走了黴運,他想不管,但由不了他,黴運已經臨頭。

     剛到了谷口,官道向内繞,從谷口橫過,谷口有一座不太濃密的樹林,他碰上了麻煩。

     蓦地,一條灰影從林中向官道急掠,好快!輕功已經登堂入室,那是一個人,一個鹑衣百結的少年人。

     少年人右手握了一條黃竹打狗棒,鸠衣上血迹斑斑,看去象是受了傷,但身形仍是奇快,似乎腳不沾地;小小年紀有此修為,值得驕傲。

     還未出林,兩側林梢上突然傳出兩聲叱喝,飄下了兩個青影,人未落地,半空中撤下了一把長劍,腳一沾地,恰好截住褴褛的少年人。

     人站穩,面貌乍現,原來是兩個青衣中年人,一是駝背的兇猛大漢,一是隻有右手的獨臂人,同樣生得兇猛,額上還留着一道刀疤,直拉至鬓角旁。

     兩人左右一站,截在路中,駝背大漢桀桀笑,笑完說:“好小子,你如果跑得掉,咱們還用混?留下,認命啦!小輩。

    ” 少年人猛地向林中一鑽,想從旁溜走。

     刀光一閃,林右樹後遞出一把單刀,有人沉喝:“回去,咱們已等候多時。

    ” 少年人大概知道走不掉,火速後退,橫杖屹立,但神态極為惶急,大眼睛四面環顧。

     林右樹後現出一個執單刀的青衣人,是個右腿瘸了的中年大漢。

     林左,也出來了一個獨眼灰衣中年人,手中挺着一柄虎頭鈎,身材甚高。

     後面,追來的是兩個歪嘴缺耳大漢,一高一矮,手中各握了一把雙刃斧。

     六個大漢都是有缺憾的人,将少年人堵在林緣,六種兵刃齊舉,少年人要想突圍,恐怕無此可能。

     君珂感到奇怪,身不由己駐足而現。

     駝背大漢大概早已看到了君珂,這時扭頭厲叫:“書蟲,快滾你的蛋!不然大禍立至,性命難保。

    ” 他不罵,君珂或許不想過問;這一罵,君珂登時不悅,臉色一沉,将書箧往背後一擺,背手旁觀,冷然向這一群奇怪的人注視。

     駝背人看君珂不聽話,立時火起,大喝道:“小王八蛋,你嫌命長麼?看樣子,不将你切成八塊丢下江中喂王八,你定然不甘心了。

    ” 說完,一步步向路上的君珂走去,手中劍不時揮動,呼呼發嘯。

     這刹那間,少年人一聲不吭,一伸竹杖,人向駝背人讓出的空間飛射。

     獨臂人一聲叱喝,長劍點出無數銀星,從側截住叫:“你枉費心機,退!” 少年人竹杖一抖,杖尖突然吐出一條蛟筋索,長約五尺,與黃竹杖一般長短,杖中吐索,算是外門兵刃。

     少年人向左急閃,蛟筋鞭向下一墜,突向左卷,閃電似卷住了獨臂人的左腳,大喝道: “翻!”竹杖一抖,他當杆棒使用。

     獨臂人剛想沉劍削皎筋索,但已來不及了,人被索一帶,向右便倒,真翻了一個跟鬥,“叭”一聲摔倒,劍也脫手飛跌,頭破血流。

     駝背人聞聲知警,轉身連攻五劍,劍氣迸射,功力已非泛泛之流,一面大吼道:“小狗,你真要太爺費手腳麼?” 少年人被迫退三步,左移五尺,閃過五劍立還顔色,蛟筋索八方飛舞,黃竹杖活如靈蛇,遠近同時進擊,軟硬俱來,居然拉成平手。

     被摔了一跟鬥頭,頭破血流的獨臂人,狼狽地爬起拾起長劍,猛擡頭發現遠處的君珂面現笑容,不由火起。

     君珂可不是笑他,而是看了少年人的造詣,不由自主地點頭贊美,因為少年人的怪兵刃,确是有七分像釣竿,隻是短些而已。

    這玩意不好用,必須力貫索梢,方能運用自如,不然隻消一兩下,不是被人奪走,就是失招倒黴,想修至如臂使指的地步,真不簡單,絕非三年五載的功夫,而且力道還得花不少苦功,抽在人身上不痛不傷,有屁用,少年人就沒練到家,剛才如換了君珂,獨臂人不僅要多翻兩個跟鬥,一條腿也必定報銷,但練到這地步,已經不等閑了,少年人值得喝彩哩! 獨臂人誤會君珂在笑他,一聲怒叫,挺劍搶出官道,一面大吼道:“賊王八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