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錄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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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稿 向聞王橫雲《明史稿》筆法精善,有勝于館臣改錄者,近日讀之,其大端與《明史》無甚出入,其不及史館定者有數端焉。

    惠宗遜國事,本在疑似之間,今王本力斷為無,凡涉遜國之事皆為删削,不及史臣留程齊一傳以存疑也。

    永樂以藩臣奪國,今古大變,王本于燕多恕辭,是以成敗論人,殊非直筆。

    然則吳濞、劉安輩亦足褒耶,不及史臣厚責之為愈。

    至于李廷機與沈榷、沈一貫,畢自嚴與陳新甲同傳,未免鸾枭并栖,殊無分晰,不如史臣之分傳也。

    周、溫二相為戕削國脈之人,乃不入《奸臣傳》,而以顧秉謙龌龊輩當之,亦未及史臣本也。

    其他謬戾處不可勝紀,後史臣皆為改正,蓋首創者難工,繼述者易善也。

    惟三王本紀較史本為詳,然其事迹今已見《欽定通鑒輯覽》,亦無庸贅叙。

    至于奏牍多于辭令,奇迹罕于庸行,則二史病處相同,殊有愧于龍門,惟視宋、元二史為差勝也。

     ◎曉屏相公 鄒曉屏參政炳泰,無錫人。

    登科後不登權要之門,徜徉詞館者三十年,以資深得跻卿貳。

    好古書畫,收藏甚富,嘗得《化度碑》宋拓本,至質衾以易歸。

    曾告餘曰:“他人以如山金帛乃易赝物滿架閣,不及餘數金之真也。

    ”立朝不苟,氵存至冢宰,與瑚合庵圖理争兵部铨選事,直言侃侃,胡莫能奪,卒以見谪。

    餘是日遇公于九松山古寺中,公曆言胡變法故,曰:“吾年已及衰,尚戀戀此位何為?當以去就争之,不可使朝廷之法自我壞也。

    ”餘欽服其言,以為有古大臣風。

    上亦重其品望,誕日,賜内府梨園部曲以榮之。

    然性多疑忌,苛待下屬。

    嘗于政事堂謂铨部選君曰:“汝部中皆賣法之人,何面目入此堂也。

    ”以緻激怒阖部司員,皆欲挂冠去,賴同事者勸谕乃止。

    故僚屬嗟怨,不以實告。

    兼京兆數載,緻延林清之變,而公尚不知也。

    是日踉跄入朝,履聲橐橐然,向人語曰:“事出倉皇,我亦無法措置。

    ”昏然坐軍機處階上,默無一語,衆皆笑之。

    卒以是免官。

    歸時囊無赀裝,至賣書畫以行。

    聞法時帆言,公所著《午風堂叢談》,皆載近日士大夫嘉言懿行,頗為富溢。

    近所刊本皆割裂故書為之,實無足取也。

    公善吟詩,體裁正宗,頗有随州、青邱遺趣,實近日公卿輩所罕能也。

     ◎和相見縣令 右安門外野寺僧人言:和相權盛,凡入都谒選,争以谒見為榮。

    有山東曆城令某入都,求見和一面,以誇耀于同寅,以二千金賄其阍者,于和相歸邸時,長跽門前,自呈手版。

    和相于輿中呵曰:“縣令是何蟲豸亦來叩見耶!”時傳以為笑柄。

     ◎質莊王義犬 質莊王嘗畜小犬婆,頗馴順解識人意。

    王薨,犬不食三日斃,亦一異也。

     ◎伊總憲 近日宗室中氵存列卿貳者,多不稱其職任,如祿相公、宜中丞其彰明較著者。

    繼起為伊總憲沖阿,為豫良王猶子,以資深緻大員,初無所表見于世。

    甲戌秋,任總憲甫數十日,忽奏檢拾無名揭帖,有滑縣民某首告京師有林清逆黨,欲于萬壽節起事,闌入神武門之語,舉朝駭然。

    至期阒無其事,人多疑之。

    穆司馬彰阿告餘曰:“吾侪家長稱觥之期,其子弟仆長,尚預戒同事勿以不祥事見知。

    今萬壽令節,伊公以惑亂人語入告,何其舛也。

    ”餘首肯其言。

    又聞中城副指揮史作霖夢蛟言:“前期伊公已至公署,園中并無應奏事件,若預為引避者,次早即有揭帖之事。

    又其宅隐僻,甫為總憲,何以讦者即詳其居址官職,殊堪駭惑。

    ”或雲伊素好左道,嘗引扶鸾邪術之人寓其宅中,其迹隐秘,莫可詳也。

    以是見谪烏裡雅蘇台将軍,人心大快。

    未逾年複以奧援授理藩院尚書,初不惬公論也。

     ◎胡桂畫 内府伶官胡桂善繪事,仿董北苑、黃鶴山樵諸家酷肖。

    嘗作《長城雪霁圖》,見純皇帝《禦制詩》中。

    其子九思亦善繪事,通書翰,拜法時帆祭酒為師。

    客質邸,以文墨自娛。

    嘗作小詩,清隽可喜,較之時帆,實入室弟子也。

     ◎關槐 關司馬槐,浙江人。

    家巨富,以赀為中書,夤緣成進士,初未嘗能文翰也。

    拜福額驸隆安為師,自相誇耀,人争鄙之。

    亦自以為能繪事,凡歲時貢畫數百幅,以供内庭糊壁,複饋遺諸内侍,故其值房中槐畫為多。

    時中書盛公敦崇亦善繪事,故人诮之曰:“關花盛槐歲朝胡。

    ”蓋三人所長也。

    晚年跛足,尚複戀棧。

    嘗同餘召見乾清宮,槐蹩{薛足}上階,成司馬書謂餘曰:“吾若有其家赀,早罷官歸去,尚複阻後進之路何為也。

    ”槐乃以貧窭自居,冬日服單衣,室不舉火。

    謝芗泉侍禦往拜之,延之坐土锉上,窗不糊紙,寒威凜然。

    謝笑曰:“餘雖年邁,然不以此殘軀陪君為凍餒鬼也!”而槐初不作然,但謝貧乏而已。

     ◎圖文襄公厚德 圖文襄公平察哈爾、川、陝戰功,餘已詳載前卷矣。

    幼時聞先外祖母舒太夫人言(太夫人為公曾孫女):“公掌刑曹時,與姚端恪公同定律例,将明代酷法盡皆删除。

    奏釋死囚長枷匣床,以免獄卒淩虐。

    又毀明代鎮撫司酷刑,如呂公縧、紅繡鞋諸虐具,以免後人效法,當時翕然頌德。

    至今馬、姚二氏簪纓不替,有所由來,汝小子其勖諸!”今餘以虐刑治強暴,緻罹刑網,靜思罪愆,真有愧先外祖母慈訓也。

     ◎劉全母 和相家奴劉全,幼時為人執鞭,家甚貧乏,至冬月著單衫,有聲。

    和相攬權時,甚為倚任,屋宇深邃至百餘間,曾為曹劍亭所彈劾。

    士大夫不肖者争與之結姻眷,有萼山、楚濱之風。

    其母甚賢慧,及全富時,其母必日索腐豉下餐,曰:“昔日思此而不易得,今雖豪富,敢忘舊日景況耶!”故全受禀母教,罔敢幹犯國法。

    其子某甚不肖,緻有南郊私斃人命事,以遭刑誅,而全母卒以善終。

     ◎王西莊之貪 王西莊未第時,嘗館富室家,每入宅時必雙手作摟物狀。

    人問之,曰:“欲将其财旺氣摟入己懷也。

    ”及仕宦後,秦诿楚謹多所乾沒,人問之曰:“先生學問富有,而乃貪吝不已,不畏後世之名節乎!”公曰:“貪鄙不過一時之嘲,學問乃千古之業。

    餘自信文名可以傳世,至百年後,口碑已沒而著作常存,吾之道德文章猶自在也。

    ”故所著書多慷慨激昂語,蓋自掩貪陋也。

     ◎鐵冶亭尚書 餘束發與冶亭尚書交,已廿餘年,喜其詩才俊逸,議論今古是非,侃侃正論,以為有古大臣風範。

    後聞其曆任督撫,以傲戾稱,考核下屬,往往因苞苴多寡定其優劣。

    又袒庇科目,頗蹈明人惡習。

    乃因王伸漢之獄,谪貶西域。

    召用未逾年,又以在西域時濫斃人命,緻遣戍吉林,頗詫其言行不符乃至若是。

    後聞人言,當癸酉秋林清之變時,公獨召對,盡述閹宦不軌之謀,又發十七日夜之事(見前卷)。

    故上從其言,搜捕逆黨頗急。

    太監楊進忠造刀逆謀,又為其門生禦史陸泌、曹恩繹所劾發,緻閹宦恨之切齒,造諸蜚語上聞。

    适遇西域之咎,重遭重譴。

    公嘗選八旗諸耆舊詩數十卷,頗為繁富,任齊撫時進呈。

    上禦制序以寵之,賜名曰《熙朝雅頌集》,頒行天下。

     ◎玉阆峰侍郎 冶亭弟阆峰司馬玉保,詩才敏捷過于其兄,品高雅不趨聲聞。

    純皇帝時,惡八旗詞林學問陋,特親試之,擢公兄弟二人,衆以轼轍、郊祁比之。

    公學淹博,嘗讀武經諸書,自以為知兵。

    台灣之役福文襄王、海超勇公膺上賞,公以藍鹿洲《平台紀略》示餘曰:“昔廷珍以七日擒巨寇,甫蔭一輕車都尉,今二公竭天下之力以成其功,不及藍氏多矣。

    ”川、楚教匪叛時,公欲請纓自薦,為人尼止。

    上知其才,欲擢為晉撫,有公鄰某公,先以赀賄和相,因薦其資格較玉某為深。

    上從和言,故公有詩曰“春風先已入鄰家”之句。

    其家複遭婦道不職,終日勃,因郁郁成疾,寄居冶亭園庭以沒,人争惜之。

     ◎蔣元亭侍郎 蔣元亭侍郎予蒲,少司空元益子也。

    父子同居九列,時人榮之。

    公好講辟谷術,朱文正公引為入室弟子。

    又以釋迦、柱下之道異緻同功,故合釋、道二學著書立說,時人頗以為恬靜。

    然躁進取,急于名利,凡要津當道,無不交接,其人稍蹉跎,即厭棄如敝屣。

    嘗與其徒某于秘室談道,有聽之者,皆容成禦女之術及奔競要津秘耳。

    畢子筠孝廉深惡之,曰:“元亭之倡邪說,與川、楚教匪何異?況假玄漠之言以為終南捷徑,何其舛也。

    ”餘以畢子為知言。

    後卒以師事僧人王樹勳為石禦史承藻所劾罷,郁郁歸去,久之乃死。

     ◎熊鉛山司寇 熊鉛山司寇枚,江西人。

    少中戊子解元。

    屢任封疆,以懦弱名,下吏多搋揄之,年六十餘始登九列。

    壬戌科主會試總裁,于闱中拟墨,文字荒疏,不堪入目,有“文王亦人耳”之句,為<冒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