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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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案,燒了一沓紙,磕了幾個頭,然後說一聲:殺牲!他的六個兄弟便一擁而上,把那頭公牛撲倒在地。

    奇怪的是那頭膘肥體壯的公牛竟然沒進行絲毫反抗,與其說它是被那六個男人按倒不如說它自己躺倒。

    它靜靜地卧着,健壯的脖子平鋪在岩石上,那顆生着鋼青色鐵角的碩大頭顱,笨拙地連結在脖子上,仿佛是生硬地焊接上的一樣。

    它的姿勢表明它心甘情願地成為獻給洞中神靈的犧牲。

    我嶽母說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岩洞中的燕窩是洞中神靈的私有财産,而她父親和叔叔們用這條肥胖的公牛和洞中神靈進行交換。

    洞中的神靈既然能吃公牛,一定是個極其兇惡的大怪物。

    我嶽母說這聯想使她産生了恐怖。

    按倒黃牛後,她的叔叔們閃到邊上去。

    她看到父親從腰裡抽出一把雪亮的小斧頭,雙手攥着,向公牛走去。

    她的那顆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攥住了,每跳動一下都要停頓了再不跳動一樣。

    她父親嘴裡念念有詞,漆黑的眼睛裡跳動着驚恐不定的光芒。

    她忽然産生了對父親也對公牛的憐憫,她覺得面前這個瘦猴一樣的男人和僵卧在岩石上的公牛一樣可憐,殺者和被殺者都情不自願,但迫于一種巨大的壓力不得不這樣做。

    我嶽母看到那奇形怪狀的巨大洞口,聽到洞裡那一陣陣的怪異聲響,感受到洞口噴吐出的陰森空氣,靈感發動,想到,她父親和公牛共同懼怕的是岩洞中的神靈。

    她看到公牛緊緊地閉着眼,長長的睫毛被上下眼睑夾成一條線,一隻碧綠的蒼蠅在它的潮濕的眼角上挑挑揀揀地吃着什麼,連我嶽母都被這隻讨厭的蒼蠅搞得眼角發癢,但公牛卻一動不動。

    我嶽母的父親走到牛的身旁,六神無主般地往四下裡打量了一下。

    他想看什麼呢?我嶽母說,其實他什麼也看不到,擡頭張望恰恰暴露了他内心的極度空虛。

    他把小斧頭放在左手裡握着,往右手心裡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又把小斧頭倒在右手裡握着,往左手心裡吐了一口唾沫,最後,他雙手攥住斧把兒,挪動了一下雙腿,似乎要站得更穩當一點。

    他呼了一口長氣,憋住,臉色發青,雙眼瞪圓,高高地把斧頭舉起來,猛地劈下去。

    我嶽母聽到斧頭劈進牛頸時發出的那一聲問響。

    她父親吐出了那口憋住的氣,整個人都塌了架子似地軟綿綿地站在那裡,好久,才彎腰把夾在牛頸裡的斧頭拔出來。

    公牛沉悶地叫了一聲做了幾次試圖擡頭的努力,但它脖頸上的肌腱已被砍斷,無法擡頭了。

    随後,它的身體一個區域一個區域地輪番抖動起來,好像這抖動已不由它的大腦支配。

    我嶽母的父親又一次舉起斧頭,兇猛地砍着,擴大着牛頸上的傷口。

    他一邊砍一邊發出“嘿嘿”的聲響,動作還算準确,每一斧下去,傷口便深下去一塊。

    牛頸上終于噴出了激烈的谘矗還勺尤群婧娴難任兜榔私宋以濫傅謀喬弧k蓋椎乃稚險綽訟恃「坊锪锏母芯跬ü歡系赜靡安莶潦值畝鞅硐殖隼礎k孀派絲诘慕徊嚼┐螅恃β宋以濫杆蓋椎牧場e5鈉芏狹耍恍┖艽蟮呐菽砍隼矗菽砍鍪狽⒊觥斑側噙側唷鋇南焐以濫改笞挪弊幼松怼5彼刈肥保吹剿蓋滓尋雅m煩溝椎囟缦呂戳恕k擁舾罰妥拍橇街謊鄭プ」m飛夏橇礁牽閹崞鹄矗說蕉純谇暗南惆幹稀a钗以濫覆喚獾氖牽夤a偎狼敖艚舯兆叛郏繁豢誠呂春螅吹拐鲈擦搜劬γ茄劬σ廊煥兜孟窈k謊褂吵鲋芪у娜擻啊n以濫杆鄧蓋裝捕俸門m罰撕笠徊劍炖锊恢钸讀思婦涫裁椿埃緩笃說毓虻梗哦純谄燈悼耐貳k氖迨迕且補虻乖谘沂希宰哦純诳耐貳?br> 祭洞儀式完成後,我嶽母她父親和叔叔們帶着家什進洞。

    她被留在洞外看守船隻和器具。

    我嶽母說他們進洞之後就像石頭沉入大海一樣無聲無息。

    她一個人面對着大睜着雙眼的牛頭和咕咕冒血的牛身子感到十分恐懼。

    遠望海天茫茫,大陸隐沒在海水後邊,島上飛翔着許多不知名字的大鳥。

    有幾匹肥大的老鼠從岩縫裡鑽出來,吱吱叫着,蹿到牛的屍體上去,我嶽母試圖轟開它們,它們卻一蹦半米高向我嶽母這個小姑娘發起了進攻,她清楚地感受到老鼠爪子撓着了她胸脯的滋味。

    我嶽母嚎哭着跳到洞裡去。

     她哭叫找她的父親和叔叔們,穿越了一段幽暗的洞。

    突然她的眼前一亮,七束耀眼的火把在她的頭上出現了。

    我嶽母說她父親在采燕的淡季裡用浸透松脂的樹枝捆成了很多火把,那些火把長約一米,有一個細細的、可以用嘴叼住的把兒。

    我嶽母說看到火把的亮光後她立即停止了哭嚎,一種神聖的莊嚴的氣氛扼住了她的喉嚨。

    她感到與父輩們正在進行的工作相比較,自己的那點小恐怖根本不值一提。

     那是一個巨大的山洞,高約六十米,寬約八十米,我嶽母用成人後的估測能力為她兒時的印象定了量。

    山洞究竟有多長我嶽母說她估測不出。

    洞中有流水的潺潺聲,有水滴落下的叮咚聲,涼風習習。

    她仰臉看到那幾支火把在半空中燃燒着,火光映照着她父親的臉,她叔叔們的臉,尤其是她小叔叔的臉。

    那張迷人的臉在火苗的映照下具有了琥珀的顔色和琥珀的質地,感人至深,永遠難忘,像克利科·蓬薩旦寡婦釀造的香槟酒一樣,清馨潤肺,缭繞不絕,壓倒群芳,出類拔萃。

    他口叼着哔哔叭叭爆響着的火把,身體緊緊地貼在一道岩縫裡,對着一個晶瑩乳白的東西伸過刀去。

    那就是燕窩。

     我嶽母說其實她一進岩洞,最先讓她心馳神往的不是那高懸頭上的松脂火把,也不是被火把照耀的地小叔叔那張富有魅力的臉,而是那滿洞飛舞的金絲燕。

    它們被火光驚憂,紛紛飛出巢穴又不想遠離巢穴,洞中群燕翻飛,猶如山花爛漫,又似蝶群盤旋。

    燕聲啾啾,千聲萬聲,泣血啼血。

    我嶽母說她聽出了燕啼聲中包含着的辛酸和憤怒。

    她的父親從她的頭上,駕着一根長長的青竹,悠到洞壁的一側,那裡有十幾個剛剛凝固的燕窩。

    她的爹仰着臉,頭上纏着一道白布,大張着兩個黑洞洞的鼻孔,臉色像烤熟的乳豬一樣。

    他伸出了那柄白色的刮刀,隻一下,便把一隻燕窩削下,伸手接住,裝進了腰間的叉袋。

    幾個黑色的小東西掉下來,落在我嶽母的腳前,啪一聲輕響,她低頭摸去,摸起幾塊破碎的蛋殼,蛋黃和蛋青沾在殼上。

    我嶽母說她心裡很難過。

    她看到父親隻靠着幾根孱弱的青竹,在幾十米的高空冒險采燕,她的心中也很難過。

    燕子一團一簇地撲向她父親的火把,仿佛要把那火把撲滅,保護自己的巢穴和後代。

    但火的威勢在最後的時刻逼退了它們。

    它們的羽翼在即将接觸到火苗時才疾速折口,藍色的燕羽在火光中閃爍。

    我嶽母說她父親對群燕的騷擾置之不理,哪怕燕翅拍打着他的腦殼,他的眼睛依然盯着岩壁上的燕窩,并且用穩準狠的手法,把它們一個個削下來。

     一支火把将盡時,我嶽母說她父親和叔叔們攀援着倚在洞壁上的青竹溜下來。

    他們聚在一起,引燃新火把,倒出叉袋裡的燕窩,堆在一塊白布上。

    我嶽母說按照往常規矩,她父親隻采一支火把的燕,剩下三支火把工夫,由他的弟弟們采,他在洞壁下看守着燕窩,防止惡鼠搶食,同時也休息那畢竟已經衰老的身體。

    我嶽母說她出現在他們面前,使他們又驚又喜。

    她父親訓斥她為什麼私自進洞,她說一個人在洞外害怕。

    我嶽母說她一說出“害怕”二字,她的爹立刻臉色大變,擡手扇了她一巴掌,說:閉嘴。

    她說她爹的手粘乎乎的,沾滿了燕窩的汁液。

    我嶽母說後來她才知道,在洞裡絕對不允許說出諸如“跌落”、“滑倒”、“死亡”、“害怕”之類的字眼,否則将大不吉利。

    她挨了巴掌,嗚嗚地哭了。

    她的小叔叔說:别哭,燕妮,待會我給你逮隻燕。

     他們每人抽了一鍋煙,用腰間的叉袋擦了擦身上的汗,便叼起火把,向岩洞的深處走去。

    我嶽母說她父親說:既然你來了,看着貨,我再上去采一支火把。

    按規定,他們每天要采四支火把的時間。

     我嶽母說她的父親叼着火把去了,她看到洞底有流水,水中有遊蛇,還有許多腐爛的竹竿與藤蔓,洞底的石頭上,積着一層厚厚的燕屎。

    她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小叔叔,因為他說要給她捉隻活燕。

    她看到他沿着幾根青竹,飛一樣地爬到了十幾米的高處,找一處縫隙站住腳,再彎腰把腳下的竹子提上去,插住,又提上去一根竹,斜架在另一根竹上,再提上去一根,架住。

    三根竹便架構成一座令人驚心動魄的天橋。

    她的小叔叔踩着這搖搖欲墜的天橋,逼近了岩洞的穹窿,那裡有塊垂下來的蘑菇狀乳石,在那石上,有十幾個特大的白燕窩。

    當别處的金絲燕棄巢驚飛時,這裡的燕子不驚不飛,它們也許知道它們的巢建在了絕對安全的位置上。

    築成的巢裡,抻着兩隻機靈的燕頭,還有幾隻金絲燕,正倒懸在乳石上,頻頻擺動着頭顱,扯着潔白透明的絲線,編織着細膩優美的巢穴。

    它們也許不知道我嶽母的小叔叔已經手把着、腳蹬着冰涼滑溜的岩石,像隻可怕的大壁虎,一點一點地向它們靠攏。

    我嶽母說金絲燕用八個朝前的爪子緊緊地把着岩石,辛苦萬端地咳唾築巢。

    它的短短的嘴巴像隻靈巧的梭子,在弧形的平面上、快疾地編織着。

    扯一陣亮絲後,它們就把身體緊縮起,翅膀抖,尾羽顫,把珍貴的唾液從喉嚨裡咳出來,含在嘴裡,再扯亮絲。

    那些東西在空氣中轉瞬間便凝固成透明白玉。

    我嶽母說金絲燕吐涎築巢,是大自然中少有的奇觀,達官貴人們不知金絲燕的辛苦,更不知采燕人的辛苦,所以他們也就感覺不到燕窩的珍貴。

     我嶽母的小叔叔幾乎是倒挂在那石蘑菇的肥大部了,僅憑着兩隻腳,就把住了雖有溝坎但極其滑溜的乳石,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火把橫向伸出,火苗在他頭的外側熊熊燃燒。

    他腰間裝燕的叉袋垂挂下來,好像兩面在雨中狼狽下垂的破旗。

    他自然不能開口說話,但他的處境已經說明他無法把采下的燕窩裝入叉袋。

    我嶽母說父親已從岩壁上溜下來,舉着火把,仰臉看着把性命懸挂在洞頂的小弟,并準備随時撿起他揮刀割下的燕窩。

     我嶽母說直到現在她再也沒有看到那麼大的燕窩。

    那是古老的燕窩。

    我嶽母說燕類都有在舊巢上築新巢的習性,隻要不遭破壞,它們可以把一個巢造得像鬥笠那麼大。

    當然,沒遭破壞的燕巢,都幾乎是純粹的燕唾凝成,不含雜質,質量優異。

     他伸出了手,手裡握着一把三棱的鋒利刮刀。

    他的身體被可怕的拉長了,好像一條蛇。

    我嶽母說她看到許多明亮的汗珠從她小叔叔的頭發梢上滴下來。

    他的刀觸到那個巨大燕窩的邊緣了,觸到了,觸到了。

    他的身體又拉長了些,他的刮刀戳到燕窩的基部裡去了,他來回抽動着刮刀,成群的汗珠從他上滴下來。

    燕窩裡的大燕子飛出來了,它們表現的特别英勇,不顧死活地用身體去碰撞他的臉,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嶽母說燕窩在石上粘得非常牢固,尤其是多年的燕窩,幾乎是長在石頭上一樣。

    所以她的小叔叔的工作異常艱苦,他必須置大燕子的瘋狂沖撞于不顧,必須心不亂,手不軟,咬緊牙,閉住眼,堅持住,把牙咬進唇裡,嘗到自己的血滋味。

     我嶽母說,天哪,好像過了幾百年一樣,那龐大的燕巢終于傾斜了,終于垂下來了,隻要再來一下,它就會掉下來,像塊巨大的白金子一樣掉下來。

     小叔叔,加把勁呀!我嶽母情不自禁地喊叫起來。

    随着她的一聲叫喊,他的身體往前一躍,那隻白色燕窩脫離了岩石,飄飄搖搖地,費了漫長的時間,落在了我嶽母和她父親的腳前面。

    與燕窩同時落下來的,還有她那個技藝非凡的小叔叔。

    我們在前邊說過,他能從十幾米的高處飄然落地而不損傷自己的身體,但這一次是太高了,而且姿勢不對。

    他的腦漿濺到了那隻燕窩上。

    那隻自高空跌落的火把落地之後依然燃燒着,一直到洞底的淺淺流水把它浸滅為止。

     我嶽母說,她小叔叔摔死後五年,她的父親也粉身碎骨在一個岩洞裡,但采集燕窩的工作并不因為死人而停止。

    她不可能繼承父業,也不願意靠叔叔們養活,在一個炎熱的夏日裡,她背着那隻沾着小叔叔腦漿的巨燕,踏上了漫漫征程。

    那年,我的嶽母十四歲。

     我嶽母說,按照常理她絕對不會成為一個烹制燕窩的名廚,因為每當她用針挑剔燕窩裡的雜質時,眼前便會再現那些驚心動魄的畫面。

    她懷着無限的敬惜之情烹制每一個燕窩,正因為知道這物背後隐藏着的辛酸血淚——燕的和人的——所以她獲得了關于燕窩的超凡經驗。

    但她的心中畢竟還有些疙瘩,燕窩與人的腦漿的關系使她不舒服,自從酒國市獨創了烹食肉孩的驚人業績後,她心中那點介蒂便煙消雲散了。

     我嶽母憂心忡忡地說,進入九十年代後,中國大陸的燕窩需求量激增,但我國南方的采燕業已經瀕臨滅亡。

    采燕者把先進的液壓升降設備和電氣照明設備搬進洞穴,人們可以輕松自如地、毫無危險地、不但割取燕窩,而且捕殺燕子。

    中國其實已無燕可采。

    在這種情況下,為滿足人們的需要,隻好從東南亞各國大量進口,導緻燕價暴漲,香港市場上每公斤燕窩已值二千五百美元,而且還有繼續上漲之勢。

    燕價飛漲又刺激了國外采燕者的瘋狂,當年我父親他們每年隻采一次燕窩,而現在,泰國的采燕者每年采集四次。

    再過二十年,孩子們都不知燕窩為何物了。

    我嶽母喝光了碗中的燕窩羹,說。

     我說,其實,即使現在,吃過燕窩的中國孩子也不超過一千個。

    這玩藝兒有沒有對于廣大的老百姓來說無關緊要,您何必操心呢? 一鬥兄: 大作與來信收悉。

     《采燕》讀罷,浮想聯翩。

    小時候聽我爺爺說,有錢人家吃飯,那桌上擺着的都是一些駝蹄、熊掌、猴頭、燕窩什麼的。

    駱駝我是見過了,那肥大的駝蹄也許真好吃,但我無口福。

    我小時吃過一次二哥從生産隊的死馬腿上偷偷剁下來的馬蹄子,自然沒有名廚料理,由我母親放在白水裡加鹽煮,吃肉沒有多少,喝湯可以管飽。

    這頓馬蹄湯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今難以忘懷,過年回家時兄弟聚會,還經常提起,好像那鮮美的味道還在舌尖缭繞。

    那是一九六○年,最困難的時候,所以才能留下如此深刻印象吧!熊掌嘛,前年一個企業家請我吃飯,最末一道菜端上來一盤黑不溜秋的東西,東道極鄭重地說:這是熊掌,剛托人從黑龍江弄回來的。

    于是便極興奮地夾了一筷子放到嘴裡,細細地品咂,感覺到粘粘糊糊的,不香不臭,與豬蹄子上的筋皮沒有什麼差異,心裡這麼想,嘴裡卻連說好滋味。

    主人挑了一點嘗了嘗,說:發得不好!然後又批評廚師不會做。

    我實在不知何為“發”,但又不好意思問。

    後來在北京請教了一位在飯店工作過的朋友,才知道“發”是怎麼回事。

    他還告訴我,我吃到的是幹制了的熊掌,所以要發。

    而新鮮熊掌是不需要發的。

    但制作亦不易,他說如得到一個新鮮掌,即要掘地作坑,用大塊石灰鋪底,把熊掌放進去,上面再用石灰蓋好,然後往石灰上澆溫水,使灰發熱泛開,即可把掌上的毛根除盡。

    他說吃熊掌要耐心,因為熊掌煨的愈爛愈好吃,所以晚上吃熊掌,清晨即應上鍋炖起來。

    這也太麻煩了吧!另外我記得我爺爺說過,熊冬天不吃食,餓了即舔掌療饑,所以熊掌是寶,這種說法我想大概沒什麼道理。

    至于猴頭,原先我以為是猴子的頭,後來才聽說是一種樹菌。

    這玩藝兒我沒吃過,但因胃病吃過不少“猴頭菌片”。

    近日在火車上碰到一位制藥廠的師傅,他說哪裡去搞那麼多猴頭菌?弄點木耳、蘑菇的加進去就不錯了。

    這使我吃了一驚,沒想到藥裡也摻假,藥裡都敢摻假,還有什麼是真的呢?最後,該說說這可怕的燕窩了,我沒有見過,也沒有吃過,以前讀《紅樓夢》,看到生肺病的林黛玉動不動就喝燕窩湯,所以知道是好東西,一般人吃不起。

    但我根本沒想到這玩藝兒那麼貴,我們辛辛苦苦工作半輩子,所發工資加起來還買不了幾斤燕窩。

    看了你的小說,我這輩子也不要吃燕窩了,貴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太殘忍了。

    我不是虛僞的“燕道主義”者,但一想到那唾血成窩的金絲燕,心裡就不是滋味。

    我的水平跟你小說中的“我老婆”差不多。

    我懷疑燕窩不像“我嶽母”說的那般玄乎,香港人喜食燕窩,但街上走着的人裡,個頭矮小尖嘴縮腮者居多,我們山東人吃地瓜單餅大蔥,淨長了些大個子,街上美女雖不成群卻也随處可見,由此可見,那玩藝兒的營養價值跟烤地瓜也差不到哪裡去,花那三那個黑色的侏儒中了槍彈後,身體猛地往上一竄,有騰空飛起之狀,但灼熱的彈頭已迅速地擊潰了他的中樞神經,使他依然活着的肢體陷入混亂。

    混亂的表現是:他并沒有發揮出他體内潛藏着的神奇能量,像酒博士的小說《一尺英豪》中描寫的那樣,飛起來,貼到天花闆上,像一隻巨大的壁虎;相反的是,他的身體上蹿了幾厘米後,便歪斜着從女司機的膝蓋上滑落下來。

    丁鈎兒看到他在地闆上拼命地神展着身體,股上的肌肉繃緊,好像一條條在寒風中發抖的高壓電線。

    血和腦漿從他的頭上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