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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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把她搬入宮時,她還白樸樸光着身子;當我們為她髹上顔彩,穿上衣服,她立刻成為周圍四境的奇觀之一,有許多朝聖者前來瞻仰她。

    曾在故鄉見過更優美、壯觀的作品的狐,看了隻覺好笑。

     至于在宮裡尋找一個角落,好讓自己聽不見那有時是井鍊在風中擺動,有時是落難行乞的賽姬在門外哭泣的聲音&mdash&mdash這項努力我終于放棄了。

    取而代之的,我在井的四周砌了石牆,鋪上茅草屋頂,牆上開了個門。

    牆非常非常厚;我的泥水匠告訴我它們厚得不像話。

    &ldquo你浪費了太多好石頭了,女王,&rdquo他說,&ldquo用來蓋豬圈的話,可以蓋上十座。

    &rdquo這事不久,一幅醜陋的幻景經常在我夢中,或将醒未醒時出現:我砌牆圍住的不是井,而是賽姬(或奧璐兒)。

    這幻景不久也消失了。

    我不再聽見賽姬的哭聲。

    一年之後,我打敗了伊術。

     狐已經老了,需要休息;我們于是愈來愈少叫他來棟梁室。

    他一直忙着葛羅史的撰寫工作。

    他寫了兩部,一部用希臘文,一部用葛羅語;這時,他已發現葛羅語也能寫得辭采贍麗了。

    看見我們自己的語言被用希臘字母寫出來,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我從未告訴狐他對葛羅語懂得其實沒他想象中的多,因此,他用葛羅語寫的那部,有許多滑稽的表達,尤其在他以為辭采最華美的地方,更是如此。

    年紀漸長之後,他的哲學味道愈來愈淡了,越來越多地聽他談起修辭和詩歌的話題。

    他常常把我誤認為賽姬,有時他會叫我克蕾瑟絲,或男孩子的名字,如查米德斯或格勞孔之類。

     我忙得沒有多少時間陪他。

    什麼事是我沒做的?我重新修定法律,把每一條文刻在石版上,頒布于市中心。

    我疏浚舍尼特河,把河床填窄挖深,使得一般船隻能開到宮門前。

    在人們原來涉水過河的地方,我築了一座橋。

    我建造蓄水池,以避免旱年鬧水荒。

    自認對畜牧已相當内行,我買好牛好羊,改良葛羅的品種。

    我做這個,我做那個&mdash&mdash做了這許多,又怎麼樣呢?我對這些事務的熱衷隻不過像男人熱衷于打獵或下棋一樣,事情進行的當兒,你的心整個被占據了;但是,不久,獵獸宰了,棋将了,這時,有誰還會留連其中?對我而言,幾乎每個夜晚都是這樣;短短的一截梯便把我帶離筵席或會議,帶離女王生涯所有的喧嘩、謀略和光彩,讓我回到内寝面對自己的孤獨&mdash&mdash換句話說,面對虛無。

    入睡前和早上醒來的時刻最難捱(我通常醒得太早)&mdash&mdash那數千個夜晚和早晨呵!有時我訝異着到底是誰帶給人這種毫無意義的重複&mdash&mdash永不休止的日夜更疊、季節邅遞、年來年往;這豈不像一個蠢笨的小男孩吹口哨,不停地吹同一個調子,一次又一次,直到連你都奇怪他自己怎受得了? 狐壽終正寝,我給他舉行了隆重如國君駕崩的葬禮,并且自己親譜了四行希臘詩,作為他的墓志銘。

    請恕我不在此抄錄,免得真正的希臘人看了,啞然失笑。

    這事發生在收獲季的末了。

    他被安葬在梨樹林後,也就是往年盛夏時分他教賽姬和我念書的地方。

    接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生活和過去毫無兩樣,就像不斷轉動的輪子。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放眼四周,看看花園、宮室和聳立在東方天邊的陰山山脊,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天天看這些同樣的東西直到斷氣。

    瞧!那木搭牛欄的牆面塗着瀝青,上面剝落的斑痕打從狐沒來葛羅前就有了,叫人看都看膩了。

    我決定出外旅行去。

    我們與周圍各國和平相處。

    我不在的時候,必要的話,巴狄亞、裴倫和亞珑都可以替我料理政事,因為這時的葛羅已經體制完備到可以自治了。

     三天之後,我騎馬離開葛羅,同行的有巴狄亞的兒子以勒狄亞、樸碧的女兒雅莉、我的兩名女仆、一群持矛的衛兵(都是誠實的人)、一個廚子、一名馬夫和馱着帳篷和食物的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