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天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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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空。

     盡管如此,花明那一襲儒士服,已是由胸而下,如同被剪子剪了一般,整整齊齊地開了一道大口子。

     這種情形之下,一任病書生花明再厚的臉皮,也不能再裝作不知,同時他也是實實在在為對方的絕世武功所敗了,灰白的面頰,帶出了一種極為難看的笑容,向着郭飛鴻點了點頭道: “小朋友,這一手功夫好厲害,老夫見識了!” 郭飛鴻這時呆立一邊,一言不發,他是在想,雲海老人傳給自己用來對付花明的,隻有兩招,自己己用了一招,如果對方再不服輸,自己可就危險了。

     花明之言,頓時觸動了他一點靈感,當下冷笑道:“老朋友,見好就收吧。

    承教,承教!” 說完抱了抱拳,轉身徐徐而去! 他每走一步,内心都在擔着一分驚險,因為像病書生花明這種奇人,每發一招,哪怕是舉手投足間,也足可制人死命。

     可是他一步步走出去,直行出十丈以外,并未見病書生花明再猝起發難,至此,他才長長籲了一口氣,并且知道,一場風波大概是到此為止了。

     郭飛鴻站定了腳步,徐徐回轉身來,暮色中,病書生花明仍然站立在那坡崗之上,怔怔地望着自己,也許是因為天色太暗的關系,他面色顯得一片灰白。

     這個不可一世的魔頭,如今正陷于極度的痛心驚吓之中,他不明白,甚至無法猜測,對方那奇妙的一招,是如何發出來的…… 這時候,他在搜盡枯腸地想想想…… 郭飛鴻提了提真氣,知道自己已受了内傷,可是自己無論如何,總算已經找到了要找的人,完成了雲海老人交囑自己的初步任務,往後如何下手,隻有稍待再說! 他想進一步探查病書生花明的根底,可是他身受内傷,已不容許他冒險行事,反正花明既在此出現,一天半天他是不會走遠的。

     在沉沉的暮色裡,他找到了拴在樹上的馬,翻身上鞍,順着驿道一直行了下去。

     ※※※ “福升客棧”已掌上了燈,郭飛鴻的馬,越過了客棧,卻在一家叫“元記”的藥鋪前停了下來。

    這時,他隻覺得全身無力,五内如焚,那強壓住的一口血,終于忍不住在這時嗆了出來。

     一個店夥計吓得丢下了手上的小秤,跑出來道:“客官你怎麼啦?受了傷啦!來,進來坐會吧!” 飛鴻吐出了這一口血,倒覺得五内舒服多了,這時他牽着馬,搖了搖頭道:“不要緊,為我配一份藥!” 夥計趕忙回頭倒了一杯水,郭飛鴻接過來喝了一口,道:“桃仁五錢、川貝七分……” 夥計高應道:“有!” 郭飛鴻接着念下去:“坎離鐵砂,加熱醋拌和,以牛皮紙封之,合計斤半!” 店夥計摸了摸頭道:“唷……這玩藝兒怕不大好找……行!有!” “取桃仁、川貝研粉,用黃布包裹,共置紙袋,趁熱快快取來!” 夥計領命入櫃,三個小夥計,都放下了工作,趕着為飛鴻弄藥,一個身着夏布衫的小老頭,大概是這“元記”藥号的掌櫃的,笑嘻嘻步出來道:“這位相公,你進來坐一會吧,是受了内傷吧!” 郭飛鴻略一遲疑,點頭道:“也好!” 邁步進入藥鋪,老先生拉開一扇門,内有一個小暗間,設有一張木榻,原來他這藥鋪,除了為客配藥之外,還代人療傷看病,内外傷都治。

     這時掌櫃的點起燈,道:“解開衣服,讓我看看你的傷!” 郭飛鴻接過了燈,沉聲道:“不用,我自己會,你快取藥來吧!” 小老頭怔了一下,轉身走出,郭飛鴻随即解開了上衣,就燈下一看,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心說:“好厲害的花明,我這條命真是揀回來的了!” 燈光下,他整個的腹肋間,浮現出了一片暗紫顔色,這正是被内炁真力所傷的顯明現象,若非是郭飛鴻内功至厚,隻此一震之力,已足可碎其内髒有餘了,而現在,卻是一時岔氣所緻,隻需去了淤集在五内的内炁,就可還好如初了。

     店夥計推開門,手中捧着配給郭飛鴻的藥袋,龇着牙,連連叫道:“喲!好燙,客官你這藥怎麼個用法?” 郭飛鴻接過來道:“你退下去!” 然後他把一件外衣撕成了尺許寬的一條長帶,把那牛皮紙袋,緊緊地纏在胸腹之間,一股奇熱如焚的熱流,驟然攻入内腹。

     這一霎時,郭飛鴻這位鐵打的漢子,也痛得哼出了聲,一時間,汗水洗面而下,他掙紮着坐上木床,雙膝盤空,牛喘了起來。

     這真是痛穿心肺的一刻,整個腹内,仿佛是有十萬雄蟻在咬嚼着,那種痛楚,可真不是一個人所能忍受的。

     可是過了這一時,痛楚慢慢減輕了,郭飛鴻整個人仿佛被洗了一個澡似的,被汗水濕透,再試着運行一下氣機,已是大為通暢。

     他睜開了眸子,解開了布條,把牛皮紙封由胸肋間取下,人喘成一團,他全身血脈氣道雖已通暢,隻是新傷方愈,全身上下卻是半絲力氣也沒有,倒身在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就在這時,藥鋪前出現了一個紫帽瘦高的老人,他那雙細長而閃光的瞳子,打量着門前的那匹馬,頻頻冷笑不已。

     店夥計見狀驚異地上前招呼道:“老先生要抓藥麼?” 瘦老人哼了一聲,道:“我是找人的!” 用手指了那匹馬一下,道:“這匹馬的主人可在這裡?” 店夥計怔了一下道:“不錯,是一位相公,老先生要找他麼?” 紫帽老人點頭道:“我自己進去……這位相公可是受了傷?” 店夥計點頭道:“不錯,是受了傷!” 瘦老人面上一喜,遂冷冷笑道:“我是他朋友,請帶我進去見他!” 店夥計哪知内情,當時回身一指道:“那位相公,就在裡面房中上藥呢!” 瘦老人搶進店内,推開了房門,隻見郭飛鴻仰面睡着,一燈如豆,老人身形微晃,已至床前。

     他那雙細長的眸子,在郭飛鴻上身轉了一轉,冷冷一笑,心忖道:“果然他已受了傷,我差一點被他騙了!” 想着一隻瘦白的右掌緩緩舉起,正要向飛鴻頂門上按去,轉念一想,他又收回了手。

     他想:“我病書生花明不是趁人之危的人,豈可如此結果了他?再者,他背後到底有些什麼人?是誰要他來暗害我的?這些我卻不可不弄個清楚!” 想到這裡,他暫時止住了殺機,閃爍的目光在郭飛鴻身上一轉,骈二指隔空向着郭飛鴻臍下“氣海穴”上一點,郭飛鴻倏地打了個哆嗦,頓時就不動了。

     然後他找出郭飛鴻的衣服,為他穿好,把他背在了背上,開門步出室來,對鋪内人道:“我們要走了,他傷得不輕!” 掌櫃的笑道:“老先生,這相公的一兩藥錢還沒給呢,你給了吧!” 病先生花明丢下了一塊銀子,走出店外,然後跨上了郭飛鴻的馬,蹄聲得得一路放馬而去。

     ※※※ 白晝的強光,使得郭飛鴻一雙眸子十分刺痛,他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從夢中醒來,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竟是處身在一個類似地窖的地方。

     這是一座半圓弧形的地洞,四壁以及屋頂,全是青色的岩石砌成,正面上方,開了一個洗臉盆大小的天窗,那刺目的陽光,正是由那裡照射進來,整個室内充滿陰森潮濕而冷冽的空氣。

     郭飛鴻猛地坐起身來,發現自己一雙足踝,為兩根細若小指的黃色透明帶子緊緊束着,整個身子是被系在一方極大的青石之上。

     他搖了搖頭,心忖道:“天,這是怎麼一會事?我怎麼會來到了這個地方呢?這是個什麼地方?” 記得昨晚自己在藥鋪内療傷,不久入睡,怎麼一覺醒來,會來到了這裡? 想到此,他跳下石塊,覺得雙足上那兩條繩子,似乎有相當的韌力,可長可短,試着運功去掙斷它,一任他施展出全力,竟不能斷其分毫。

     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是落入某人掌握中了,這人必定是那花明無疑。

     郭飛鴻内心不禁浮上了一層悲哀,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落在了他的手中,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他坐在那塊類似石床的大石塊上,靜下心來思索了一陣,又試了試内功真力,經過一夜的休息,已然完全複原。

     這是一間奇怪的建築,它的形狀說難聽一點,很像是一座大墳墓,隻是哪裡會有如此大的墳墓?整個面積足足有十丈見方,其中,除了郭飛鴻所睡的大石床外,好像還有些其它的東西。

     郭飛鴻此刻不得不抱着逆來順受的心情來承受現實的遭遇,他是一個遇事極為冷靜的人,他想如果真是落人病書生花明手中,要想逃走,隻怕暫時是不可能了。

     現在他細細地觀察一下這室内的一切,在他左面有一塊和自己所睡同樣大小的石塊,兩者間距離約有兩丈左右,奇怪的是,在這兩塊大石旁邊,各立着一個魁梧的金甲武士。

     兩個武士當然并非是真的人,而是用鋼鐵所鑄成的,金黃色的盔甲,都長着綠茸茸的一層黴菌,看上去至少在此立有數十春秋,也許還要再久一點,因為由兩個武士的裝束上來看,已不是今日士兵所流行的盔甲,說得遠一點,應該是屬于宋朝末年時的裝束。

     郭飛鴻不禁為眼前的一切,引起了極度的好奇,目光繼續地四處望着,他已經意識到,這地方的确是一座墳,是一座頗具規模的大古墳! 他又發現,兩個石床之間,還有幾盞生了鏽的燈座,在四周的青石牆上,刻有很多不同的花墳,沿壁有十數處燈座,可以想得出,一旦點亮了這些燈,這座古墳内必定是相當明亮,整個的墳内,還開有十數個通氣照明兼用的天窗,因此白天這墳内仍然有光亮,不至于黑不見物。

     這倒底是怎麼樣的一座墳?是誰居住在此?為什麼自己會被關在這裡?郭飛鴻還一時想不透。

     他緩緩睡下了身子,目光視向室頂,隻見無數的蝙蝠倒吊在頂上,由此可知這座墳平日是人迹罕至的了。

     忽然他想起了自己那口愛不離身的寶劍,不由探手向胸前摸了摸、已然沒有了,可是目光一掃,卻意外發現壁邊這一個石兀上,平平地置着自己那口殘月劍,還有随身所帶的銀兩什物,一樣不少,隻是那石兀距離自己太遠,無法拿到手中。

     很顯然的,對方已在自己身上搜查過了,郭飛鴻心中戰抖了一下,探手在肋下摸了摸,真是萬幸,雲海老人贈送給自己的那枚“如意金市令”,還沒有被搜出來。

     因為這枚“金市令”關系至大,所以郭飛鴻一直是極為小心地收藏着,他把它平平貼在肉上,外面用一塊人皮貼上,如此随身攜帶,可謂萬無一失,想不到自己一時聰明,果然有了用處,否則一旦為花明搜出了這枚市令,身份暴露,自己怎還會命在? 想到此,他真是暗中慶幸不已。

     正當他思緒起伏,不可遏止之際,猛然發現壁頂的蝙蝠一陣騷動,紛紛奪窗而出,萬千黑翼展動之間,有如風卷黃葉,令人眼花燎亂。

     就在這蝙蝠竟飛的當兒,一個瘦長的人影,有如無常鬼一般,悄悄移到了郭飛鴻身邊。

     郭飛鴻蓦地側首,看見了這人那張蒼白的瘦臉,正是當今宇内雙魔之一的病書生花明。

     這時隻見他穿着一件黃格布的長衫,長度幾乎蓋到了腳面之上,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