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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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冷冷地道:“過去你所作所為,那并不能怪你,你是為人所迫。

    ” 唐霜青淚眼望着他,呐呐道:“你不怪我?” 飛鴻搖搖頭,唐霜青面上立時彌放出一片柔情,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以來,她夢想着見一見他,和他說些什麼,這個願望今天竟達到了,那該是多麼令人振奮欣悅的一件事? 可是,人真是奇怪……這一霎間,她反倒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忽然:她吃了一驚道:“那……是什麼?” 飛鴻不由心頭一寒,苦笑道:“姑娘,那是盛姑娘的屍體,正等着你來處置呢!” 唐霜青腳下一軟,一交跌倒在地,一時面色慘變,淚下如雨,她猛地翻身躍起,撲過去道:“盛冰……盛冰……” 郭飛鴻默默地道:“姑娘還是不要看的好,她……” 可是唐霜青哪裡肯聽,早已把覆在盛冰身上的披風揭開來,當她目睹到盛冰那種慘相,忍不住“哇”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緊緊抱着盛冰的屍身,用力地搖着:“姐姐!姐姐!你死得好慘,我可憐的姐姐……” 蓦地她跳起身來,瞪目道:“我要去為她報仇,把那些人都殺了!” 飛鴻伸手攔住她道:“不必了,姑娘,我已經為她報過仇了!” 唐霜青望了他一下,由不住又整個地倒在他身上痛哭了起來。

    郭飛鴻木然立着,一時不知所措。

    唐霜青哭得那麼傷心,這長久日子以來,她受的委屈實在太多了,新愁舊恨一齊翻出來,隻哭了個肝腸寸斷,聲嘶力竭。

     飛鴻隻是直直地立着,他很想安慰她幾句,可是卻不知如何出口,并且他也想到,這種淤積在内心的哀傷,不如讓她一次發洩出來的好。

     唐霜青一直哭了很久,才止住了悲聲,她慢慢脫開了飛鴻懷抱,紅着臉道:“對不起……看,把你衣裳都弄濕了!” 飛鴻苦笑道:“如果這樣能使你心情好一點,又算得了什麼?姑娘,來,我幫着你,快把盛姑娘埋了吧!” 唐霜青點了點頭,禁不住又落下淚來,道:“她死得太慘了,是我害了她……” 飛鴻歎道:“姑娘也不要自責太甚,生死有命,盛姑娘為知己者死,她不會有什麼怨尤的,有如此義節的朋友實在也足堪自慰了!” 唐霜青落淚道:“可憐她還是一個小姐出身,她的命太苦了!” 郭飛鴻忽然想起鐵娥所說之言,就轉告唐霜青道:“這位盛姑娘臨終時,有話轉告你,要你代她報仇,姑娘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唐霜青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我知道,我不會使她失望的!” 飛鴻見這片松樹林子占地極大,一面是巍巍青山。

    另一面則是平廣的稻田,他就提議道:“我去找一些木材,作個棺材,就把她安葬在此吧!” 唐霜青傷心地道:“這應該是我的事,怎能勞動你!” 飛鴻也不理她,徑自向樹林中行去。

    在林子裡找了一棵古松,就用劍把它砍倒下來,他内功玄奧,已入化境,那口“殘月劍”更是鐵先生随身不離的寶刃,削鐵如泥,更遑論普通的樹木了! 因此郭飛鴻運劍削木就像切豆腐一般地省事,他一面削着木頭,内心卻想着眼前的事,忖道:“此間事完後,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想到了唐霜青的嬌柔,再反過來想一想鐵娥的冷漠剛強,内心更有說不出的感慨! 這件事他真沒有想到最後會落得如此結果,看來鐵娥的感情是沒有希望挽回了,以目前情形看,自己也隻有辜負恩師那番盛情,運慧劍斬卻情絲了。

     一想到鐵娥,他内心真是其亂如麻,自己作事一向是提得起放得下,可是對這個姑娘卻是大大的不然,對于如此一個和自己在感情上有過深切相關的少女,怎能說一聲“算了”就可了事? 郭飛鴻腦子裡反複想着,心中有說不出的痛苦,可是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不知何時,唐霜青已站在他身後,她靜靜地伫立着,用那雙哭腫了的瞳子,注視着他,面上現出一片癡迷。

    他忽然轉過身來,二人目光不自禁地對在了一塊兒,他趕忙把目光轉在了一邊,含笑道:“姑娘看這口棺木,尚合用麼?” 唐霜青在他身前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輕歎道:“郭兄非但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對這位盛姐姐來說,亦是恩重如山!” 飛鴻搖頭道:“不要這麼說,我們身為武林道上人,是應該如此的,唐姑娘,你不要氣餒,人生都有些不如意的事,過去的就算了,你要打起精神好好地活下去!” 唐霜青咬着唇,點點頭道:“謝謝你……” 飛鴻苦笑了笑,道:“人生最幸福的是自由自在,不要使自己牽挂上些什麼,對于得不到的東西,更不要去夢想……” 他純粹的是因自己的遭遇有感而發,可是唐霜青聽在耳中,卻不由得玉面一紅,慢慢垂下頭來! 郭飛鴻悶悶不響地,繼續用小刀削着棺木,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道:“行了,我們把盛姑娘裝殓進去吧!” 二人走出樹林,這時盛冰遺體,已經過唐霜青整理,身上的血迹,也都洗淨,唐霜青還把自己的外衣,為盛冰穿上,隻是那張原來清白的臉,已為鐵砂子彈打成了千孔百洞,皮開肉裂,卻是再怎麼也好看不了,唐霜青用一塊布纏在盛冰面上,二人輕輕把她擡放到棺材裡,大小倒也合适,雖然式樣過于簡陋,可是如此情況下,已是很難得了。

     二人又忙了半個多時辰,才把棺木下了土,唐霜青還在她墳前做了一塊碑,一切就緒之後,已是午後時分。

     唐霜青在墳頭又痛哭了一番,經郭飛鴻再三的勸說,才止住了悲傷,她揉着眼睛,兀自坐在一邊發着呆。

     飛鴻尚記得當年在蘇州“寶華班”第一次見她時的情形,那是何等的絕代姿容,和此刻的蓬頭淚面,消瘦憔悴,該是多麼強烈的一個對比,其差别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望着她清瘦的面頰,郭飛鴻内心卻又浮起了一絲黯然,眼前自己對于她,似乎隻能到此為止,再下去就超出了範圍,而有失自己救人的俠義本色。

     本來,在失去了鐵娥之後,唐霜青正好填補這個感情的缺憾,可是飛鴻卻不是這麼想。

    他不能對兩個女人,都發生感情,無論如何,今生今世,自己隻能守定一個,而不應再對任何其他異性有所牽連。

     郭飛鴻如此一想,已有作别之意,唐霜青見他鎖眉不語,遂道:“郭兄莫非有什麼心事不成?” 飛鴻慘笑道:“方才姑娘一直在傷心之中,我尚有幾句話沒有問姑娘,姑娘是如何與鐵娥認識的?” 唐霜青怔了一下,奇道:“郭兄問這個幹什麼?鐵娥她來了?” 飛鴻傷感地一笑道:“來了,可是又走了,她永遠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唐霜青呆了一呆道:“怎麼我沒有看見呢?” 飛鴻于是把鐵娥搶救盛冰的經過說了一遍,隻是沒有說出她與自己的感情糾紛。

    唐霜青又多了一層感愧道:“原來是這樣,這位姐姐她個性一向是如此,可是為人卻是俠肝義膽,令人敬佩!” 她說話時,見飛鴻面有異色,不由怔了一下,接道:“郭兄,你認識她很久了?” 飛鴻點了點頭道:“有好幾年了!” 唐霜青想了想,面色蒼白道:“奇怪!” 飛鴻道:“姑娘有何奇怪?” 唐霜青秀眉微颦道,“此事怎麼她沒有與我提起過,原來你們也是認識的。

    ” 飛鴻遂不隐瞞地道:“家師鐵先生,乃是她的父親,隻是他們父女之間,存有很深的芥蒂!” 唐霜青忽然站起身,走到一邊,背對着飛鴻道:“這件事我現在都明白了!” 說着她又轉過身來,苦笑道:“我真傻……” 飛鴻不由得俊臉一紅,呐呐道:“姑娘不要多想……” 店霜青臉上帶出了一種歉然的笑容道:“郭大哥,我應該恭喜你,我……我應該早就想到這一點的!” 飛鴻一聲朗笑道:“我不明白姑娘言中之意!” 唐霜青苦笑道:“郭兄你不必再……唉,其實我那鐵姐姐早已說過了!” “她說過了?”飛鴻吃了一驚:“她說些什麼?” 唐霜青低頭尋思了一會,昔日在梅嶺,與鐵娥相晤時的一幕,曆曆在目,鐵娥是如何熱情地幫助自己,救了自己一命,随後自己在木屋裡寄住療傷,她曾對自己說過,她有一個要好的朋友,當自己提到郭飛鴻時,她是如何的吃驚,如何的感傷,随後,她又把那口劍,轉贈給自己。

     這一切的一切,當時自己是如何的費解,可是此刻兩相一對照思索,真如同鏡子似的明白,原來眼前的郭飛鴻——也就是自己心目中的情人,早已和鐵娥建有關系,這是不會錯的。

     唐霜青隻覺得全身一陣發軟,眼前陣陣發黑,可是她仍然努力地支持住,她不能讓郭飛鴻看出自己内心的感情來。

     當時她反倒作出了一個微笑,道:“我那鐵姐姐曾對我說過,郭兄你是她生平的一個摯友……” 飛鴻啞然失笑道:“姑娘何必拿我開玩笑!” 唐霜青幾乎要淌下淚來,她微弱地說:“這是真的!” 飛鴻忽然解下了背後一口劍,道:“這是姑娘的劍,我忘了還給你了!” 唐霜青接過劍來望了一眼,卻又遞過來道:“郭兄,請你收回去吧!” 飛鴻一怔道:“這……這是為何?” 唐霜青拾起了石上的包袱,系于背後,然後向着飛鴻盈盈下拜,道:“郭兄是我救命恩人,請受我一拜!” 飛鴻忙自閃開道:“姑娘這是為何……還有這口劍,你怎麼不收?” 唐霜青垂下頭道:“你不必再隐瞞了,此劍乃是郭兄你贈于鐵姐姐的東西,我如今既已知道,焉能再要……郭兄請代我再還于鐵姐姐吧!” 飛鴻不由面色一紅,他真不知道,這段昔日的隐情,唐霜青是如何得悉的,一時捧劍在手,進退維谷,好不尴尬。

     唐霜青望着他慘笑道:“我……我應該早就明白的……郭兄……再見!” 猛地轉過了身子,飛快地向林中掠去! 郭飛鴻趕上幾步道:“姑娘,你回來!” 唐霜青頭也不回地道:“郭兄,來日再見,我尚有事,要代盛姐姐往京城一行,就此分手吧!” 飛鴻還想趕上去解釋一番,可是轉念一想,似乎是無此必要,事情本來也是如此,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想至此,他也就不再勉強,把那口原本屬于自己的寶劍在腰間系好,陣陣的風,由松林子裡吹過來,松樹搖晃着發出一片松濤之聲。

     此時此刻,他反倒覺得一種甯靜,從今而後,自己或可稱作是一個了無牽挂的人,不再為這些兒女之情所困擾。

     不過,真正要作到這一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步出松林,太陽垂挂西天,已是黃昏前後。

     郭飛鴻拍了一下身上的塵土,正要離開,無意間目光一掃,卻發現正前方一棵老松樹下,坐着一個人,這人是背向着自己這邊,他身側放着一個葫蘆,面前一張紙上,散放着幾樣下酒的小菜。

     此時此地,這人面對紅日,舉酒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