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皮凡水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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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善匠藝之施為也。

     此間,比照汝之工地之景況,諸毗鄰之軍政省區,吾亦将之定為戰備之局也&hellip&hellip 當則,如若到今夏之期,諸水閘及運河之事未能克盡功成,&mdash&mdash屆時,汝就自求多福吧。

    即便汝乃不列颠之人&mdash&mdash也定當沒什麼好果子可吃也。

     彼得的這番回複,令佩裡略感欣慰。

    在葉皮凡工程事宜上,大張旗鼓地搞這麼一番改革舉措,那麼日後取得巨大的進展和成就,如今倒是令人滿懷希望和甚為期待了。

    當然,關鍵是來年的開春時節,春天的雨水别要那麼着力地搗蛋使壞,别讓那往日的辛苦白白地打了水漂才好。

     三月份的時候,佩裡收到了一封從紐卡斯爾的來信。

    看完那信,内中的言辭如今已再難引起他内心的漣漪,那曾經逝去的情感和錯過的命運,不過是過眼雲煙,那顆傷痕累累的心靈,如今已鏽迹斑斑,塵封如故。

     你好,伯特蘭! 我的兒子,我最親親的頭生仔兒,在新年那天沒了。

    他那小小的身闆,如今仍在我的眼前時時浮現,想與不想,念與不念,都讓我揪心揪肺的痛啊。

    實在不好意思,又給你寫信了,對我的生活來說,畢竟你如今也算是個不相幹的外人了。

    不過,你也曾相信,我的片片真情癡心。

    還記得不,我曾經跟你說過,&mdash&mdash一個女人,把初吻給了誰,她就會記誰一輩子。

    這不,我就把你給記着了,所以也就給你寫起信來,向你傾訴我痛失愛子的悲傷&mdash&mdash那是上帝恩賜給我的禮物啊,他還那麼的嬌嫩幼小,可就這麼沒了。

    我的親兒,我是多麼地憐惜他呀,他比我的丈夫,比對你的想念,甚至比我自己,都要稀奇和珍貴。

    哦,不,他是我的寶貝疙瘩,比我生命中最最寶貴的東西,都要好上千倍萬倍!寫到這裡,我真不想再跟你繼續說他了,我的心和我的眼一直都在哭泣,再不打住,這寫給你的第二封信恐怕是完不成了。

    頭一封信,我上個月就寄給你了。

     如今我的丈夫,對我來說,不過是個陌生的路人。

    白天老是在外面忙活,到了夜裡,也不回家,整晚整晚地泡在水手俱樂部裡。

    而我呢,就孤零零的這麼一個人,守着空蕩蕩的屋子,好生寂寞呀!如今,我唯一的慰藉,&mdash&mdash就是看看書,和給你寫寫信,要是你不厭煩的話,我就經常給你寫哈。

     親愛的伯特蘭,再見了!你真是我這輩子的好人,我知心的朋友,又似遠方的親人,我許多的回憶,都珍藏在你那裡,時常想起,感覺很是溫馨和甜蜜。

    給我寫寫信吧,你若能來信,我真的會非常開心和高興。

    如今,對丈夫的那份感情和對你的思念,是我繼續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和借口。

    可是,我那個不幸夭折的小家夥,常常跑到我的夢裡來,哭着喊着叫我媽媽,要我去分擔他的痛苦和死亡,要我跟他一塊兒升天去。

     可我,卻仍然還活着,我真是個沒心沒肺而又膽怯懦弱的母親。

     梅麗 另注:這會兒,紐卡斯爾是溫熱的春天。

    在陽光明媚的天氣裡,隔海相望,仍舊可以清楚地看見,海峽那頭歐羅巴的海岸。

    那道海岸,令我時常地想起你,由此,卻更增幾分煩惱和憂傷。

     很久以前吧,你在給我的一封信裡曾寫過一句小詩,也許你如今早已不記得了吧! &hellip&hellip熱情在心内燃燒,無盡的掙紮煎熬,此心何往,情歸何方&mdash&mdash 上天垂憐,伊人霓裳,唯願把赤心,全都托付給她的心房&hellip&hellip 真不知道,這是誰寫的詩句?還記得不,你第一次給我寫信時,就向我求愛來着,說得是那麼地直接和坦率。

    也許是你覺得害羞吧,當着我時,你可沒那麼多要命的甜言蜜語。

    那時的我呀,覺得你好有男人的魅力和勇氣,是那麼地風度翩翩,那麼地謙遜和氣,就這樣,我就給你迷住了,喜歡上了你。

     合上了信,佩裡心裡不禁泛起些許的同情,還有那絲絲溫馨的甯靜和略略無愧的安心:也許,梅麗的不幸,讓他不免有些得意,&mdash&mdash如今,他倆的命運也算是扯平了。

     由于在葉皮凡這地方也沒個親近的人,佩裡就時常到皮特·傅赫家去做客,喝點茶水,吃些櫻桃果醬,再同傅赫的妻子&mdash&mdash克謝尼亞·塔拉索夫娜說會子話,擺談擺談那遙遠的紐卡斯爾,回憶回憶那溫暖的海峽,扯扯那歐羅巴綿延的海岸線,要是日子清朗、空氣通透的話,在紐卡斯爾也盡可遙遙地望見。

    隻是,他從不跟任何人提起梅麗,那是他獨有的秘密和念想,他内心最為脆弱的那一點謙和善良,最為難得的那一絲柔情蜜意,全都珍藏在她那裡,是源頭也是宿地。

     到得三月,葉皮凡當地的人們開始吃齋禁欲;處處東正教堂裡傳來的鐘鳴,滿是凄涼和憂郁,四下的山嶺高地,也已露出黑色的土泥。

     這些日子,佩裡的心情不錯。

    他沒有給梅麗回信,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況且還會招來她丈夫的反感;而盡談些不痛不癢的客氣話,又非他所情願。

     佩裡把那些德國工程師,悉數打發到一些險情較為緊張的水閘上去了,讓他們好生主持那裡的工作,以求讓春汛的河水平平安安地通過。

     如今,那些鄉巴佬們,盡皆從軍入伍了。

    至于那位新來的守備大人,那個格裡戈裡·薩爾蒂科夫,倒是兇狠彪悍,把個轄區制得死死的,發起威來一點也不心慈手軟;但凡有桀骜不馴違命反抗者,統統給關進了監牢,如今那裡也早已是人滿為患;還有更狠更絕的一招,又被叫作&ldquo反省小舍&rdquo,那裡,每天都動靜不小,使勁地鞭打那些犯事兒的,好讓他們長長記性,那屁股蛋子上啊,深深的傷痕觸目驚心。

     工地上的人手,甭管是有馬的還是沒馬的,眼下倒是滿當當的足夠數了。

    不過,佩裡卻發現,這光景恐怕大為地不牢靠:說不定哪會兒,那暴動也就一觸即發了,到那當口,不單是人全跑光了,連帶着那些設施工事恐怕也難以幸免,恨意難消的工人們,興許連踢帶踹地順手就把它給滅了。

     可這地兒的春天,總有些那麼不順暢:白天斷斷續續的,零亂又沒有章法,可到了夜裡,卻又一股腦兒地給凍上了,絲毫也不得動彈。

    那雨水,攏共也沒多少,流過那些水閘時,就好似穿過裂了縫的水桶,涓涓細流,毫無氣勢;就這般,那些在水閘處值守的德國人和工人們,倒也來得及用些剛軟和下來的泥土,把那一處又一處的洩洪道所裂開的口子,那些濕漉漉的縫隙給堵上,也就沒發生什麼棘手的垮塌現象。

     這般景況,令佩裡甚是欣慰滿意,于是乎,隔三岔五,就到傅赫那口子家裡去走走逛逛,如今她也是一個人呆在家裡閑着。

    順便,再跟她父親聊一聊那些鹽糧販子的逸聞趣事,或者侃一侃鞑靼人打過來時的掌故傳說,也叨一叨那雜草叢生的古老草原上青草的甘甜香味兒。

     終于,鄉下春天的美好走到了盡頭,堪堪燃起了初夏的火熱,大自然生機勃發的青春也就此掩息了躁動。

    夏天來臨,透着些熱血沸騰的野性和蓄勢待發的激情,大地上,萬物歡悅,各自競風流,對對齊折騰。

     佩裡決定,入秋前就結束全部的水閘和運河工程。

    他有些思鄉情切了,他想着那大海,想着那故鄉,還有那住在倫敦的老頭子父親。

     父親思念兒子的憂愁有多深,得看他煙鬥抖落的灰燼有多厚:一想起兒子來,他就把那煙哪,使勁兒地抽個不停。

    在為兒子送行的時候,父親是這樣跟他告别的: &ldquo伯特!你說,在你回來之前,我得抽掉多少煙哪&hellip&hellip&rdquo &ldquo很多,父親,會很多吧!&rdquo伯特蘭回道。

     &ldquo嘿,臭小子,你以為還有啥毒藥毒得倒我呀,我就抽給你看!也許,要不了多久,得嚼煙葉子啰&hellip&hellip&rdquo 初夏的時候,工程進展倒是很快。

    懾于沙皇的威壓,鄉巴佬們幹起活來倒也賣力。

    不過,仍有些信舊約的禁欲派分子,壯着膽子逃跑了,遠遠地躲進隐修院裡藏了起來。

    還有一些腦袋靈光點的,私下裡交頭接耳,搗起些鬼來,蠱惑了整一個連隊的人馬,跑到烏拉爾山裡和卡爾梅克草原上去了。

    也曾派人尾随其後予以攔截,可卻無一次得逞,每每總是無功而返。

     六月裡,佩裡巡視了整個工地。

    所到之處,工程建設的速度和成就,在他看來,八九不離十,倒也在預料之中。

     而那個卡爾·貝爾根,卻給他帶來了分外的驚喜。

    伊萬湖工地處,在最為低窪的湖底,卡爾·貝爾根發現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泉洞。

    裡面泉水汩汩,直往外湧,要是碰上幹旱少雨的年份,這備補的水量,也足以支撐運河之用了。

    隻是目前,當得把伊萬湖去年建好的土堤,再撒些泥添點土,加高那麼一俄丈才好,以便在湖裡多圍些泉水,然後,一旦碰上必要的情況,就通過那排水口,把水給放到那些運河裡去。

     對貝爾根搞出來的這個新花樣,佩裡是大為稱道和贊許,當即就下令,讓人用泥漿泵把那口泉眼周圍清掃幹淨,并植入一根又粗又大的鐵管子,底端還加了一席網罩,免得淤泥把那泉眼再給堵塞上了。

    這些錦上添花的工作要是順利,到時伊萬湖就可以流出更多的湖水來,那這條水路,即便在幹旱時節,也不會幹涸和枯萎了。

     在返回葉皮凡的路上,一份深深的後怕和濃濃的疑惑之情,蜇痛了佩裡那顆自鳴得意的心。

    在彼得堡做的那些宏圖大略和規劃設計,忽略了當地的自然條件,尤其是沒考慮到幹旱的狀況,而這東西,在這地方可是司空見慣的事兒。

    很顯然,一旦到了幹旱的夏天,要是運河裡的水量不足了,那麼這整條水路勢必化作一線滿是泥沙的幹旱之道。

     一回到葉皮凡,佩裡就開始重新計算自己手上的那些數據。

    然而,得出的結果卻更為糟糕:當初的那些規略,是依據當地1682年的數據而定的,而那一年的夏天,恰好雨水又極為豐沛。

     于是,佩裡找當地居民和傅赫的嶽父更為深入地了解下情況,他估計,這地方,即便在平常年份,把那雨雪之水盡皆都算上,運河的水量也是少得可憐,要在上面行船,那是癡人說夢。

    而倘若碰上個幹旱的夏季,那就更沒指望了,&mdash&mdash那運河的槽道裡,爬滿的除了沙粒塵土,也就沒什麼别的了。

     &ldquo看來,我呀,要想再見父親一面,恐怕是不成的了!&rdquo佩裡心想,&ldquo紐卡斯爾,也是回不去的了,那歐羅巴之海岸,也沒眼再瞧上一瞧了!&rdquo 如今,那唯一的希望,就指望着伊萬湖底的那口泉眼了。

    要是那口泉眼能湧出大量的水來,碰上雨水稀少的年份,興許還能滋養滋養那些運河。

     不過,貝爾根的這個發現,終究還是難以平抑佩裡内心那份破漏的甯靜,自梅麗的那封來信所偶得的絲絲快慰心情,是一去也不複返了。

    其實,暗地裡,佩裡自個兒也不相信,伊萬湖裡的那口泉眼,會冒出大量的水來解得了這個困局,不過,權且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希望再小,也總好過絕望,多少還有個盼頭。

     眼下,伊萬湖上,正在建造一座專用的木井台,準備從上面往水下的泉眼鑽孔,以便探得再深一些,然後把那粗壯的鑄鐵管子,端端地給插進去。

     8 八月初時,軍政守備薩爾蒂科夫來找佩裡,并帶來一份卡爾·貝爾根的業務報告,見面就說道: &ldquo大人閣下,拿着吧,有人給你整了道便條子。

    我的那幫弟兄們說呀,前兒個,塔丁村搞水閘的那些鄉下蝼蟻們,偷偷地都給遛爬啦。

    看來,我得替你好好收拾收拾,讓那地兒清靜清靜:明兒個,我就把那跑了的鄉巴佬們,把他們的婆娘們,統統丢進塔丁村的那個小房子裡去反省反省。

    那跑了的,一旦叫我給逮着,通通地押上戰地法庭。

    我呀,要不摘幾顆腦袋,那幫家夥也整不明白事理兒。

    看來,還就得這麼辦!&hellip&hellip&rdquo &ldquo薩爾蒂科夫,你瞧着辦吧,我沒意見!&rdquo佩裡心事重重,鐵灰着一張臉,有氣無力地說道。

     &ldquo嗬嗬,好嘞。

    不過大人閣下,你看,這些死刑令,是不是請你大筆一揮,也簽發一下?我說呀,你可别客氣,現如今啦,這葉皮凡大大小小的事兒,還不得你說了算。

    &rdquo &ldquo好吧,我簽就是&hellip&hellip&rdquo佩裡點頭道。

     &ldquo還有哇,将軍大人,明兒個是小女相親的日子。

    對象是莫斯科城裡人,家裡是搞買賣的,賊嘻嘻地就看上了我家的費克盧莎,非要娶回家去不可。

    這不,我也得風風光光地辦一台不是。

    請你一定要賞個臉,來喝杯喜酒哈&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太客氣了。

    有時間的話,一定去道個喜。

    感謝哈,守備大人。

    &rdquo 然後,薩爾蒂科夫就回去了。

    佩裡在他走後,火急火燎地就把貝爾根的那件公文袋子撕了開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好,佩裡,我的同事! 7月20到25日,伊萬湖裡,一直實施着水下鑽井作業,圍着那個泉眼鑿打,以求将其拓寬、加深和清理幹淨。

    按照您的安排,如若順利完成,原本接下來伊萬湖裡就會湧出大股大股的地下水。

     不過,當打到九沙繩深處時,鑽井作業就因為下述情況和緣由,不得不停了下來。

     7月25号當天,晚上8點左右,泥漿泵抽出來的不再是黏乎乎的稀泥,而是幹巴巴的細沙。

    發生了這種狀況後,我堅守在工地現場,寸步也不敢離開。

     我讓人把那臨時鑽井木台的纜繩解開,讓它向岸邊漂移,以備不時之需,這時候,我發現湖面探出了一棵水草,這在以前可是從來也沒見過的。

    到岸後,踏上堅實的陸地,有隻狗突然狂吠起來,那叫聲令我心驚肉跳不已。

    本是隻相熟的小狗,我們那兒的人都叫它伊柳什卡,平常就跟士兵們一鍋子養活着,不知咋地,竟是叫個不停。

    盡管我是信上帝而不信那些怪異之事的,心裡卻也瘆得慌,有些惶惶不安起來。

     工兵們跟我指出,從晌午直到這會兒,湖裡的水位一直在下降。

    水下的那些水草是越發地顯眼了,甚至湖中央還冒出了兩座小島來。

     士兵們都很恐慌,紛紛嚷嚷起來,說是咱們那根管子把湖底給捅穿了,這湖水眼見着是慢慢枯萎和虛弱起來了。

     情況确實不妙,從岸邊的水線痕迹來看,從昨兒個到現在,湖水水位下降了得有半俄丈那麼多。

     我再次下到鑽井木台上,守在船舷,命令工人們停下打眼活動,并當即開始向那口泉洞進行回填作業。

    起初,我們把一口直徑尺許大小的鑄鐵蓋子放了上去,可眨眼間就被深深地吸了進去,消失不見了。

    後來又把一根塞滿黏土的套管插了上去。

    可沒過多久,這個大家夥也被拖了進去,越陷越深幾不可見了。

    整到眼下這會兒,那泉洞好像沒個底似的,一直吸吮個不停,那湖裡的水,争先恐後地擠了進去,可卻就此一去不複返了。

     這事兒呢,那原因說來也簡單。

    那操作泥漿泵鑽眼的,一時不察,把湖底的不透水黏土層給打穿了,于是這伊萬湖偌大一汪的湖水,就有些托不住了。

     而在那層黏土覆蓋的下面,卻是些早就饑渴難耐的幹沙,如今不僅狂吞猛飲着湖水,甚至連那些鐵制的家夥也不放過,全給吃了進去。

     這接下來要如何善後,我是沒轍了,特向您彙報如上,并請多多賜教和指示。

     此刻,佩裡那顆無所畏懼天不怕地不怕的心靈,也禁不住哆嗦起來,難逃人的本能和天性。

    這突來的巨大痛苦,把伯特蘭一下子擊倒了,不由得失聲哀嚎起來,額頭搶桌,悲楚不堪。

     真可謂造化不濟,黴運當頭,種種不幸,盡讓他給趕上了:離鄉背井,梅麗不再,如今連這工程上,也出了這麼大的纰漏。

    他心裡清楚,自己怕是難以再活着走出這個寬寬闊闊的山谷了。

    那魂牽夢萦的紐卡斯爾,那夢幻般缥缈的歐羅巴彼岸,那慈祥的父親手中顫抖的煙鬥,那初情難忘的梅麗,這一切的一切,怕是再也不能見上一面了。

     低矮的房間,空蕩蕩的四面,隻有佩裡在獨自痛哭,咬牙切齒,咔哧作響。

    桌子掀翻在地,屋子越發狹小了些,佩裡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沒頭沒腦地在那裡一個勁兒地亂轉,嘴裡哀嚎不已,也難以宣洩胸中噴湧而出的滾滾傷痛,所有的矜持和堅守都顧不上了,整個人都垮了下來,全然沒個樣子。

    悲痛如火,越燒越熾,深深地灼痛了他的心扉,再也難以抑止。

     痛得夠了,心情随即也平息了下來,佩裡不禁讪然一笑,為自己那番絕望中的窘迫難堪,一時羞愧不已。

    于是,他從皮箱子裡掏出一本書,細細地讀了起來: 阿爾圖爾·切姆斯菲爾德著, 長篇小說《貝蒂·雨柯夫人的戀情》, 第3卷第40集。

     高貴的夫人!我的心内激情蕩漾,情火燃燒煎熬,愛戀婉轉呻吟,癡癡地乞求您的垂憐,唯日月可鑒:世上男子縱有萬千,您可願我傾心相伴;若您願意,隻須檀口輕啟,這滿腔的熱血,火熱的癡心,任您予求予取,哪怕滾燙燙地吞下去,我也甘之如饴! 我的腦海,洶湧澎湃,思念如潮水,鋪天蓋地;情欲似漩渦,排山倒海;熱血若松香,如熾如焚!貝蒂夫人,你的芳心,莫非就真的這般絕情,容不下我半點的身影?你的高貴,遠離着我的卑微,可我卻真情癡心無悔,即便就此死去,那墓碑上也刻滿哀怨的相思,難道這樣,也引不起你的絲毫忐忑和擔心?&hellip&hellip 貝蒂太太,我心裡清楚,隻要我前腳一踏進您的房間,雨柯先生就會用他那把雄風不再的老槍,再裝上些老得掉牙的彈藥,将我射殺。

    但是,我何懼之有!既然命運要審判我,那就讓它來得更猛烈更火熱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