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滴血

關燈
我為什麼斷然拒絕它的關心。

    它試探着再湊近,伸出舌頭。

    我仍舊把它推開,雖然已不像剛才那麼用力,可還是讓它傷心極了。

    它退後幾步,一腳踩到了地上的血,下意識地舔了一下小爪子,再舔一下……眼神由好奇到驚異再到貪婪,起了明顯的變化,它立刻狂野地舔舐起地闆上這些紅色的腥味液體來,腳踩在血上站不穩,幾次滑倒,身上、嘴上、臉上,到處都沾滿了刺目的鮮紅。

    格林仍不顧一切地舔着,偶爾翻起眼睛注視我,那神情比喝牛奶要瘋狂多了。

     真是諷刺,我鐘愛的小狼第一次展示野性竟然是舔舐我的血。

    我呆呆地站在一旁,一時間竟然不知所措了。

     絕不能讓它把我的血液歸類為食物!我勉強站起來,拿起光秃秃的掃把,把格林挑開。

    格林退後幾步,對我皺着小鼻子龇起了牙!耍狠也沒有用,絕對不能開這個先例!我也照樣露出了牙齒,發出低吼恐吓的聲音,看誰更狠!格林愣了一下,又退後了幾步,仍舊露出粘着血液的牙齒,用舌頭意猶未盡舔着牙尖,死死盯着地上的血,猶豫不前。

     我趕忙拿來一坨紙巾把地上的殘血擦拭幹淨。

    格林如同随時爆發的引擎,低低地吼着,眼睛泛紅,埋低腦袋,蹲下後腿,做出随時撲上來的動作,但它終究還是沒有撲來,隻是很不甘願地看着我把這些“美味”統統抹去,扔在垃圾桶裡,拎出門外。

    格林嗅嗅緊閉的大門,又嗅嗅剛才流淌着美味的地面,怅然若失。

     不多時,一塊煮熟的肉骨頭擺在格林面前,它高興地狼吞虎咽起來。

    我想它應該會忘記剛才那一幕,畢竟它是孩子,哪個小孩不天生健忘呢。

    但很快我發現我錯了。

     傍晚散步的時候,格林從我的視線裡鬼魅般地消失了,當我終于找到它的時候,它正在小區的垃圾桶邊埋頭苦幹,一桶垃圾已經翻倒,一袋袋的垃圾被撕開。

    猛然間,格林似乎有所發現,它撕開一包垃圾袋,拖出一個衛生巾大嚼起來。

     太不像話了!我連忙上去喝止,格林叼起衛生巾滿院亂跑,小區裡散步的人們見狀,大笑不止,我尴尬地追在後面:“格林,不許跑!站住!”我邊喊邊追,迎面和下樓散步的亦風撞個正着:“我說你們倆這幹啥呢?” 我紅着臉吼:“抓住它,它刨垃圾,惡心死了!”邊說邊推開還在發愣的亦風,繼續猛追。

     終于,我氣喘籲籲地把格林逼到了睡蓮池邊。

    顯然那天嗆水的經曆讓它印象深刻,它連忙來個急刹車,我猛撲上去按住了它,它尖聲大叫,衛生巾掉在了睡蓮池裡,血腥味立刻在水中散播開來。

    那些錦鯉們聞到腥味,以為又有投食了,一擁而上來搶奪,頓時錦鯉翻騰。

    格林猛見冒出這麼多活物,一下呆住了,趴在池邊,不掙紮也不叫了,伸長細細的脖子驚訝地看着。

     我看格林丢了衛生巾,就放開它,回頭沖趕過來的亦風說:“看着它!”轉身找來一根長樹枝,撈起水裡泡得脹鼓鼓的惡心玩意兒,扔回垃圾箱裡,心想回頭一定收拾這刨垃圾的髒小子。

     我氣呼呼地對亦風說:“氣死我了,什麼東西不好撿,偏喜歡銜那玩意兒!” 亦風忙把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指指格林。

    我把眼光投向格林,見它仍舊全神貫注地在水邊發愣,時不時地還伸鼻子去嗅一嗅,小腦袋裡不知道在轉着什麼念頭。

    看着那些此起彼伏的魚背,它終于試探性地擡起一隻爪子放了上去。

    嘩啦!魚群一哄而散,翻騰的魚尾巴濺了它一腦袋的水花。

    格林猛甩着頭頸,全身也跟着抖動起來,霎時間一層晶瑩的水霧籠罩着它。

    它定定神,又看了看空蕩蕩的水面和躲入深處的魚群,怅然若失地回到了我身邊,用癢酥酥的絨毛蹭了蹭我的腳背,我适才的怒氣一下子就消了一大半。

     兩個人一隻狼悠悠緩緩地散着步,走着走着,亦風禁不住偷笑:“剛才看見你那樣氣急敗壞地追,還以為抓賊呢,一隻小狼至于這麼上火嗎?”“去!”我立刻打斷他的話,“在外面可不許叫它狼!你可沒看見别人笑得那樣,撿啥不好,多丢人啊!” “對它而言,那就是個吸引它的玩具或者食物,它才不管人類拿它來幹啥用的呢,不知不罪嘛。

    呵呵,其實格林不紮眼,你在後面追才紮眼呢!‘站住!不許跑!站住!’哈哈 ……”亦風誇張地學着我的樣子。

     我急得舉起拳頭:“找削呢你!” “斯文斯文,注意淑女形象哈!”亦風邊笑邊躲。

     白了他一眼,我放下拳頭,不由得又擔心起來:“你說我在家裡啥好吃的沒給它啊,肉骨頭也天天有,它幹嗎還刨垃圾。

    ” 亦風說:“因為血腥味啊,我告訴過你的,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嗜血,你看它這麼小就已經顯露出對血的狂熱,這也是我最擔心的。

    ” 我點點頭,這一點上午我就已經領教過了。

    現在,小狼循着血腥味對垃圾桶産生了興趣,也是情有可原,那怎麼辦呢? 亦風告誡我:“别喂生肉!不能把它的野性激發出來,否則對你很危險!” 我默不做聲,這是遲早要面臨的問題,喂不喂食生肉從某種程度上意味着把它當寵物還是野物,是馴化與不馴化的抉擇。

     “别想了,這事你可一定得聽我的,否則總有一天,它的晚餐就是你了,别做第二個東郭先生。

    ” “少拿這個說事兒!”本來有些猶豫不決的我突然莫名火起,“狼會說話麼?” 亦風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狼會說話麼?狼會甘願鑽進一個陌生人的書袋子裡去嗎?”我步步緊逼毫不相讓。

     “不會。

    ” “那麼既然連你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情,為什麼還要相信那些杜撰的東西?既然狼不會說話,它和東郭先生的對話從何而來?既然狼生性多疑,它怎麼會鑽進東郭先生的書袋子裡去躲災難?既然東郭先生救狼的事情都純粹扯淡,那麼狼忘恩負義的舉動又從何談起呢?你居然還拿這個來教育我?!” “瞧瞧,急了?這也就是個比喻,說明從古至今,狼的名聲都不好。

    ” “名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些漏洞百出的故事也能敗壞一個動物的名聲?狼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食肉動物而已,它和羊的區别僅僅在于一個吃草一個吃肉,一個被人喜歡一個讓人害怕。

    正因為人們害怕狼的肉食性,就把各種惡毒的大帽子都扣在它頭上,還把故事編造得有闆有眼甚至編入教材,讓這種憎恨世世代代延續下去!從西方到東方,從以狼為師的遊牧民族到與狼為敵的農耕文化,從狼人到巫婆,從僞信仰到真迷信,從經過加工的‘事實’到荒謬絕倫的傳說,狼的形象在這些傳說中越來越變味。

    如果再有人在一邊繼續添油加醋說見到狼襲擊人,見到狼群以家畜或戰場上的死屍為食,那麼它們的名聲就更加一落千丈。

    名聲又能說明什麼呢?事實上,你也知道東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