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痕 第十五回 詩繡錦囊重圓春鏡子 人來菜市獨訪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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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有時也落言簽。

    我卻不信你們兩個通是馬牛其風,不言而喻呢。

    ”荷生笑道:“胡說!”采秋道:“酒是先生撰,女為君子儒’,湯玉茗至今還在拔舌地獄哩,管他則甚!”便又談笑一會,荷生、采秋總覺得似離似合,眉目含情。

    又命紅豆,教人将南窗外紗幔卷起。

    隻見碧天如洗,半輪明月,分外清華。

     大家移了幾凳,坐在欄幹内,領略那雨後荷香。

    采秋叫人将早晨荷花心内薰的茶葉烹了來,更覺香沁心脾,俗塵都滌。

    遙聽大營中起了二鼓,紫滄、劍秋就站起身來,荷生也要同行。

    劍秋道:“你且不用忙。

    要走,須向采秋借車。

    我還同紫滄去訪一個朋友,不能奉陪了。

    ”荷生笑道:“不是訪彩波嗎?”劍秋道:“不定。

    ”遂一徑走了。

    丫鬟傳呼伺候。

    采秋送至船室前,也就回來,仍在欄幹邊坐下。

     荷生道:“好詩,好詩!但‘多情’二句,頗難解說,我正來請教呢。

    ”采秋道:“我這兩句本系舊時記的,你要怎麼解,便怎麼解。

    ”荷生道:“你是聰明絕頂的人,我一切也不用說了!”采秋一聞此言,便覺心中一酸,兩眼淚珠熒熒欲墜的道:“前日之事,我也百口難分,惟有自恨堕入風塵,事事不能自主。

    你若從此抛棄了我,我也不敢怨;你若尚垂青盼,久後看我的心迹便是了!”荷生見說得楚楚可憐,便歎了一口氣道:“我倒不是怪你。

    我一來也是恨我自己長幡無力,未能盡障狂飙;二來是替你可惜這個地方。

    難道他們那一般人的行徑,你還看不出麼?”紅豆在旁,遂将那日原土規等跌池吐酒、鄙俗不堪的形狀,叙了一回。

    倒說得荷生、采秋也都笑了。

     荷生便向采秋道:“今夜我頗思小夥。

    ”采秋道:“我有好蓮蕊釀,咱們到春鏡樓喝去吧。

    ”于是攜手緩步上樓來。

    隻見霁月照窗,花蔭瑟瑟,荷生笑道:“我今日到此樓,也算劉、阮重到天台了。

    ”采秋笑道:“我不想尚有今日。

    ”遂将荷生紗衫脫了。

    采秋也卸了晚妝,烏雲低。

    然後兩人對酌,叙這十日的相思。

    但見郎船一槳,依舸雙桡;柳暗抱橋,花散近岸。

    金缸影裡,玉鬥光中;西子展颦,送春山之黛色;南人妍眼,剪秋水之波光。

    脈脈含情,綿綿軟語;鳳女之颠狂久别,檀奴之華采非常。

    既而漏鼓鼍催,回廊鶴警;嫣熏蘭破,絮亂絲繁;人面田田,脂香滿滿。

    從此緣圓碧落,雙星無一日之參商;劫脫紅塵,并蒂作群芳之領袖矣! 卻說七夕那晚,癡珠送了谡如,自回西院,急将秋痕遞給的東西燈下一看,卻是一塊翡翠的九龍佩。

    撫玩一回,就系在身上。

     看官聽着!癡珠自從負了娟娘,這七八年夢覺揚州:錦瑟犀篦,概同班扇;胭脂螺黛,一例昙花。

    況複郁郁中年,艱難險阻;(上髟下兼)(上髟下兼)遲暮,颠沛流離。

    碧血招魂,近有鮑參軍之痛;青衫落魄,原無杜記室之狂。

    真個絮已沾泥,不逐東風上下;花空散雨,任随流水東西。

    不想秋痕三生夙業,一見傾心。

    秋月娟娟,送出銷魂橋畔;春雲冉冉,吹來離恨天邊。

    人倚欄幹,似曾相識;筵開玳瑁,末如之何。

    輸萬轉之柔情,誰能遣此;灑一腔之熱淚,我見猶憐。

    可識前生,試一歌乎《金縷》;勿忘此日,羌相贈以錯刀。

    緩緩歸來,仔細億三春之夢;匆匆别去,丁甯約再見之期。

    此一段因緣,好似天外飛來一般。

    倒難為癡珠,一夜躊躇不能成寐,就枕上填了《百字令》一阕雲: 今夕何夕,正露涼煙淡,雙星佳會。

    一帶銀河清見底,天意恰如 人意。

    半夜雲停,前宵雨過,新月如眉細。

    千家望眼,畫屏幾處無 睡。

    最念思婦閨中,懷人遠道,難把離愁寄。

    一朵嬌花能解語,卻 又風前憔悴。

    紅粉飄零,青衫落拓,都是傷秋淚。

    寒香病葉,誰知蕭瑟 相對。

     填畢,兀自清醒自醒的,姑合着眼。

    猛聽得晨鐘一響,見紙窗全白了。

    便起身出外間來,向案上将《百字令》的詞寫出。

     秃頭在對屋聽見響動,也起來,到了這邊,見癡珠正在沉吟,愕然說道:“老爺你病才好,怎的一夜不睡?”癡珠道:“睡不着,叫我怎樣呢?”秃頭也不答應,向裡間一瞧,低着頭,嘴裡咕咕噜噜的抱怨,就出去了。

    癡珠倒覺好笑道:“我就躺下吧。

    ”不意這回躺下,卻睡着了,直至午正才醒。

    起來吃過飯,想道:“我與荷生約今日見面的,須走一遭。

    ”便吩咐套車,帶了秃頭向大營來。

    荷生早訪歐劍秋去了。

    便留題一律雲: 月帳星河又渺茫,年年别緒惱人腸。

     三更涼夢回徐榻,一夜西風瘦沈郎。

     好景君偏愁裡過,佳期我轉客中忘。

     洗車灑淚紛紛雨,兒女情牽乃爾長。

     遞給青萍.就走了。

    秃頭說道:“老爺如今是回去,是到李大人署裡?”癡珠遲疑道:“還是找李大人去吧。

    ” 方轉入胡同,癡珠忽問車夫李三道:“此去菜市街,順路不順路?”李三道:“到李大人衙門,菜市街是個必走之路。

    ”癡珠道:“這樣就走菜市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