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痕 第三回 憶舊人倦訪長安花 開餞筵招遊荔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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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玉笑道:“這地方華農是進不去呢。

    如今龍文請你,你題上‘知’字,我們都陪你走一遭吧。

    ” 閑文休叙。

    到了那日三下多鐘,龍文親自來邀,恰好華農在座,便四人四輛車,向寶髻坊趕來。

    此時已是十月将終,朔風漸烈。

    癡珠初進巷口,便遙聞一陣笙歌之聲。

    又走了半箭多路,到了一家前面,車便站住了。

    四人一齊下車。

    隻見門前一樹殘柳,跟班先去打門。

    癡珠細看,兩扇油漆黑溜溜的大門,門上朱紅帖子,是“終南雪霁,渭北春來”八個大字。

    早有人開了門,在門邊伺候。

     癡珠四人相讓了一回,跨進來,便是一條磚砌而道。

    院中卸着一輛雕輪繡帏的轎車。

    盡處,便是一個小小的二門,進去,門左右三間廂房,廂房内人已出來,開着穿堂中間碧油屏門。

    癡珠留心看那屏門上匾額,隸書“荔香仙院”四個大字;門中灑藍草書闆聯一對,是“呼龍耕煙種瑤草,踏天磨刀割紫雲”集句。

    癡珠贊聲“好”!跨進屏門,便是三面遊廊,中間擺着大理石屏風,面面碧油亞字欄幹,地下俱是花磚砌成,鳥籠花架,布滿廊庑上下。

    四人緩步上廳,便有丫鬟掀起大紅夾氈軟簾,早有一股花香撲鼻。

    方才要坐下,早聞屏後一陣環佩之聲,走出一麗人,髻雲高擁,鬟鳳低垂,袅袅婷婷,含笑迎将出來,把眼瞧着癡珠道:“這位想是韋老爺麼?”龍文笑道:“你怎麼認得?”便攜着麗人的手,向癡珠道:“此長安花史中第一人物,小字紅卿,吾兄細細賞鑒一番,可稱絕豔否?”癡珠深深一揖道:“天仙化人,我癡珠瞻仰一面,已是三生有幸,‘賞鑒’兩字,你可不唐突麼?”紅卿笑道:“韋老爺如此謬賞,令我折受不起。

    ”便讓四人依次而坐。

     屋系三間大廳,兩邊俱有套間在内。

    一會,丫鬟捧上茶來,紅卿親手遞送已畢,又坐了片刻,漱玉便向紅卿道:“我輩雖非雅客,竟欲到你小院一坐,不知可否?”紅卿笑道:“豈敢。

    小室卑陋,恐韋老爺笑話。

    ”說着便往裡請,丫鬟前面領著,轉過屏後,又一小小院落。

    由東邊一道粉牆進了一個垂花門,南面牆下有幾十竿修竹,枝葉扶疏,面南便是三間小屋,窗上滿嵌可窗玻璃。

     進了屋門,隻覺暖香拂面。

    原來三間小屋,将東首一間隔作卧室,外面兩間這遍裱着文經,西南牆上挂着一個橫額,上寫道“玉笑珠香之館”,款書“富川居士”。

    癡珠細審筆意,極似韓荷生,便向紅卿問道:“這富川居士,可是韓荷生麼?”紅卿點頭道:“是。

    ”漱玉道:“紅卿室中,有一字不是荷生寫的麼!”紅卿因問癡珠道:“你在京會過他沒有?”癡珠道:“人是會過,詩也讀過,隻是不曾說過話。

    ”紅卿道:“你如今可曉得他的蹤迹麼?”癡珠道:“他很闊,我出京時,聞他為明經略聘往軍營去了。

    ” 紅卿、癡珠說話時,漱玉立起身來,步到東屋門邊,掀開房簾,招呼癡珠下炕,道:“你看那壁上許多詩箋,不是荷生小楷麼?”癡珠踱入卧室,見茵藉幾榻,亦繁華,亦雅淨,想道:“風塵中人,有此韻緻,不減娟娘也。

    ”便從那柳條詩絹上《七絕四首》瞧起,看到第三首,吟道: “神山一别便迢遙,近隔蓬瀛水一條。

     雙槳風橫人不渡,玉樓殘夢可憐宵!” 便道:“哦!這就是定情詩麼?”再瞧那烏絲冷金箋上《金縷曲》一阕雲: 轉眼風流歇。

    乍回頭、銀河迢遞,玉蕭嗚咽。

    畢竟東風無氣力,一 任落花飄泊。

    才記得相逢時節,霧鬓煙鬟人似玉,步虛聲,喜賦《瑤台 月》。

    誰曾料,輕輕别!旗亭莫唱《陽關疊》。

    最驚心、渭城衰柳,田 橋風雪。

    翠袖餘香猶似昨,飓尺河山遠隔。

    恐兩地夢魂難接。

    自問飄 蓬成底事?舊青衫,淚點都成血。

    無限事,向誰說! 漱玉便向癡珠道:“這便是荷生去年留别之作,沉痛至此!”又望着紅卿道:“你們相别,轉眼便是一年,光陰實在飛快!” 紅卿一面答應,一面眼圈早已紅了。

    漱玉便不往下說。

    癡珠又瞧那泥金集句楹聯雲:“秋月春風等閑度,淡妝濃抹總相宜。

    ”點頭道:“必如紅卿,方不負此等好筆墨!”紅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