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痕 第二十九回 消寒小集詩和梅花 諧老蔔居國遊柳巷

關燈
會。

    翁慎端上點心,随意用些。

     然後打小門,上了搴雲樓。

    隻見第一層是六面樣式,面面開窗,純用整塊玻璃隔作六處;六處之中,又分出明暗來,大小、方圓、扁側共有十二處,額題“并門仙館”。

    更上第二層,是四面式樣,面面空出回廊,廊畔俱有紫檀雕花的闌幹;裡邊八間并作一間,純用錦屏隔斷,面面有門。

    瞧着園中亭台層疊,花木扶疏,池水索回,山巒缭繞,已自可觀。

    再轉扶梯,到了第三層,覺得比前兩層略小了些,卻是堂堂正正一座三間的廳屋,上面橫額篆書“搴雲樓”三字。

     地位愈高,眼界愈闊。

    荷生和采秋攜着手,憑欄一望,并州的山水關塞,就如天然畫圖,都在目前。

    縱覽一回,就下來,在并門仙館坐下。

    索安回道:“爺如今從那邊逛去?好叫園丁預備。

    ”采秋道:“順着路,我們騎馬走吧。

    ”荷生道:“我們坐船,到了小蓬瀛再騎馬,不好麼?”索安答應,翁慎便吩咐出來。

     不一會,船撐來了。

    衆人下了船,步入門來,見兩傍擺列四盆花木,中間三層台階,是個堂,方有一丈,足開兩席;堂後一邊為室,一邊為徑,徑轉為廊,廊升為台,台上張幔。

    采秋笑道:“這船式樣真是奇創。

    ”荷生道:“浙江西湖船式多得很呢,有名小團瓢的,有名搖碧齋的,有名四壁花的,有名随喜庵的,這式制喚做煙水浮家。

    ”于是談談講講,一路看園中景緻。

    有幾處是飛閣淩霄,雕甍瞰地;有幾處是危岩突兀,老樹槎。

     那船慢慢的蕩,約有半裡多路,繞過了一個石礬,出了小港,即是個大寬闊處。

    望見西北上一帶長廊,荷生指道:“那就是小蓬瀛。

    ”一會到了,系好了船。

    隻見蒼松夾道,古柏成盤。

    一個榭靠山臨水,略似芙蓉洲水閣,上去坐下。

    索安遞上茶,兩人喝了,走上岸來。

     荷生騎匹小川馬,采秋就騎那匹烏骓,迤東而行。

    過了好些石磴雲屏,小亭曲榭,到了平路。

    茅舍竹籬,頗有雞犬桑麻之趣。

    那園丁家眷和着兒女,都一簇一簇的,撐着眼瞧。

    采秋喚他過來,卻不敢近前。

    荷生吩咐索安:“一個孩子賞一百錢。

    ”索安答應,自去分給了。

     這裡荷生、采秋跑了一回馬,紅豆才到。

    采秋便先下烏骓,說道:“坐車不如騎馬,無奈這城裡女人通是坐車。

    ”此時荷生也下了馬,說道:“他們嬌嫩嫩的,看見馬就怕起來,那裡會騎?”采秋道:“這也是習慣成自然了。

    譬如我和你在街上騎着馬跑,不就是錢牧齋、柳如是的笑話麼?”荷生道:“可不是呢!”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度上石橋,回望着瓜疇芋區,不勝感慨。

     荷生就說道:“癡珠的詩有‘倘得南山田二頃,此生原不問升沉’之句,真先得我心。

    我往後要延他将這幾處聯額和你商量,調換一調換。

    ”采秋笑道:“你和他商量就是了,何必要拉扯到我呢。

    ”于是下了石橋,順着兩行竹徑,轉出柳堤,又過了幾處神仙洞。

    董鎮打着小路叫開聽雨山館後門,伺候兩人進去,轉過一座半石半土的小山,接着就是幾百株芭蕉,圍着三四間書屋。

    奈窮冬苦寒,卻不見綠天的好景,兩人就不複坐,望小天台而來。

    隻見怪石嵯峨,若飛若走,古藤如臂,敗葉成堆。

    上了山徑,盤旋到了山頂,有三丈多高,遠望搴雲樓,近瞰竹塢梅窩,令人豁目爽心。

     看了好一會,早是夕陽西下,朱霞滿天,才一步步的拾級而下。

    到一山凹,桂樹林立,有亭翼然,便是金粟亭,靠山踞石。

    采秋想要到亭子一憩,荷生道:“天不早了,下面東手就是梅窩,我們到那裡坐,也領略些花香。

    ”遂步下山來,沿着東邊山徑,到了一帶梧桐樹邊,遠遠聞着梅花的香。

    隻見一道青溪,圍着一個院落,也有幾堆小山,盡是梅樹,尚在盛開。

    兩人随便步入一屋坐下,荷生道:“園中佳處,已盡于此。

    如今仍打軒軒草堂出去上車吧。

    ”查慎端上松花糕杏酪,兩人用些,拭了臉,教索安折下幾枝梅,天已黑了,便出來上車。

     回到愉園,恰好癡珠正在門口下車,三人便一齊進内,先在船房坐下。

    說起逛園,癡珠道:“我最愛是梅窩那幾間屋子。

    ”因歎口氣道:“春鏡無雙,我說的偈準不準呢?”荷生、采秋一笑。

    癡珠又歎道:“天下不少名園,單寒卓荦的人既不得容膝之安,膏粱貴介又以此為呼盧博進之場。

    這園落在你兩人手裡,才是園不負人,人也不負園哩!”荷生道:“往後我就請你住在梅南。

    ”向珠笑道:“那才叫做寄國寄所寄。

    ”采秋道:‘人生如寄,就是甲第連雲,亭台數裡,也不過是寄此一身。

    ”癡珠道:“這還是常局,盡有富貴逼人,功名誤我,焦螟之寄,亦且為難!”荷生笑道:“卿所咄咄,我亦雲雲,安在彼我易觀,不更相笑?”采秋道:“進去用飯,不要講書語了。

    ”癡珠道:“秋痕等我一塊吃晚飯,我不奉陪。

    ”說着便走。

     荷生也不強留,送到月亮門,自與采秋春鏡樓小飲,醉後題一詩雲: 珠樓新與築崔嵬,面面文窗向日開。

     拂檻露華随徑曲,繞欄花氣待春回。

     眉山豔人青鸾鏡,心字香儲寶鴨灰。

     慚愧粉郎絲兩鬓,恐難消受轉低徊。

     正是: 明月前身,梅花小影。

     聽雨寨雲,幻境真境。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