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痕 第三十八回 芐囗無靈星沉婺女 棣華遽折月冷祗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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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癡珠初三夜,自大營回寓,一夜無聊。

    天亮一會,聽得炮聲連續,知是荷生走了,就也起來。

    見碧桃花都已零落,憔悴得可憐,便叫林喜挪在槐蔭下,教他們天天灌溉。

    盥漱用點已畢,伏枕假寐。

    恍恍惚惚瞧見李夫人顔色慘淡,穿着鳳冠霞帔,掀着簾子說道:“先生自愛,我先走了。

    ”覺得一身毛發豎起,擦開兩眼,寂無人聲。

    心上十分作惡,便步行到了縣前街。

     李夫人方才罷妝,迎了出來。

    癡珠留心瞧夫人的神氣,也還好好,自然講不出夢中的話。

    轉是夫人說道:“谡如許久沒有家信,這兩天實在記念他。

    ”言下怆然。

    癡珠隻得将話寬解。

    夫人又說起娘家隔遠,沒個親眷,因勸癡珠趕辦秋痕的事。

    癡珠隻是不語。

     吃了早飯,便來秋心院,隻見院中靜悄悄的,步入裡間。

    秋痕頭也沒梳,手拿一本書,歪在一個靠枕上看,擡頭瞥見癡珠,坐起笑道:“你來麼?”就走下地來。

    癡珠也笑道:“荷生去了,我無聊得很。

    ”秋痕攜着癡珠的手道:“天下事都要翻轉來看,譬如你當初不認得荷生,他走他的路,你自然不想着他。

    就是我……”說到這一句,便和癡珠坐下,噎着咽喉,說不下去了。

    癡珠慘然。

     停一會,秋痕又說道:“我沒爹沒媽,孤苦伶仃一個人,又堕在火坑,死了自然是幹淨。

    你怎好……”說到這三字,竟哭起來。

    癡珠道:“怎的?”秋痕便咽道:“癡珠,癡珠!你也該曉得,梧仙是心已粉碎,腸已寸斷了!”癡珠忍不住也掉下淚。

    停一會,秋痕轉抹了眼淚,問道:“你出城送荷生沒有?”癡珠搖頭道:“沒有。

    ”秋痕道:“你這會從家裡來麼?”癡珠道:“我昨晚一夜沒睡。

    ”就将清早夢見李夫人及到縣前街李夫人說的話,一一述給秋痕聽。

    秋痕道:“李太太做人,很有福氣,何至有什麼意外的事?你我的事,承太太一番美意,隻是我家的人,實在難說,總要我挨得一年半載的苦,教他們沒甚想頭,那時候就好商量了。

    ” 兩人促膝談心。

    靠晚,吃過飯,秋痕略有意興,焚了一爐香,将琴調和,彈起《水仙躁》。

    隻覺得指頭勾剔,怪刺刺的,與尋常不同,便說道:“怎的生疏了?”再和一會,又彈起來,沒得半閡,忽劃然一聲,宮羽兩弦一齊斷了。

    兩人失色,默默無言。

    秋痕滿襟是淚。

    那犭呙兒唆唆,傍着錦-,好似勸慰他一般,癡珠歎口氣道:“怎的就這般件件見得不好!”秋痕伏在琴案,嗚嗚的哭。

    癡珠挨不住,就自走了。

     一夜難過,到得四更,忽聽外面撾門甚急,秃頭認是縣前街老奴李升聲音。

    癡珠趕着問:“是何事?”李升入來,站在房門外,回道:“太太夜來生産,覺得十分不好!”癡珠不待說完,便披上衣,跳下床來,一面披衣,一面趕着套車。

    李升提燈迎上,去了。

     到得縣前街,隻見門上的人都迎出來道:“韋老爺來了,我們太太不好得很!”癡珠趕着下車,問道:“到底怎樣?”門上的人道:“胎是已下,隻人已暈過數次。

    ”癡珠道:“沒個親眷,怎好哩?”大家跟進大廳。

    炕上一個是高大令,一個是麻大夫,和管事家人商量下藥;聽說癡珠進來,大家搶下台階。

    麻大夫道:“癡珠先生來了,便有人做主。

    ”癡珠道:“給大夫看,怎樣呢?”高大令不語。

    麻大夫搖頭道:“脈息已散,怕看命根……”隻聽得上屋連聲說:“太太請韋老爺!” 癡珠隻得向麻、高道:“全仗高明營救,定個神方。

    ”踉跄走入,掀開簾子,站在房内問道:“這會怎樣?”隻見老娘丫鬟圍床兩旁,李夫人色如金紙,靠在兩個老嬷身上,手牽阿寶,望着癡珠厲聲道:“先生!我挨着死等你,你把阿寶手上鑰匙收起!”哎呀一聲,即便暈絕。

    大家趕着握住頭發,灌下參湯,漸漸回過來。

    一個大丫鬟帶着阿寶,将一包鑰匙遞給癡珠。

    癡珠見這光景,又見阿寶淚痕滿面,真個心如刀絞,禁不住涕下涔涔。

    聽得李夫人又厲聲問道:“交給先生沒有?”癡珠隻得大聲道:“我已收過。

    太太你拿定心,不要亂。

    ”李夫人噙着淚道:“我的心一絲不亂,隻我的爹娘都來叫我去了。

    谡如數月沒有信息,軍營中生死不可知。

    我的兄弟又隔十餘天的路,苦呀!”一陣血腥,人又暈絕。

     癡珠十分難受,又不便上前,沒個主意,隻得退出簾外。

    此時高、麻商定一方,趕着煎好,灌下。

    大家随哭随叫。

    好一會,又回過來,叫道:“阿寶呢?”大家将阿寶送上,李夫人瞧一瞧。

    恰好阿珍、靓兒都醒了,奶嬷抱到床前,李夫人也瞧一瞧,說道:“我不管了!”又叫道:“先生呢?”癡珠急入。

    此時天将發亮,燈光燭影,閃得陰沉沉的。

    猛聽得李夫人叫道:“谡如!谡如!”便兩目低垂,雙牙緊閉了!癡珠大楊,阿寶伏着床沿,雞鳴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