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痕 第三十四回 汾神廟春風生麈尾 碧霞宮明月聽鹍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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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親事,是我男人做主的”,因此拿定主意,不準采秋嫁姓韓的,那一張嘴就像畫眉,哨噪得人發煩。

     紫滄也向賈氏說道:“你的議論固是,但有數節不大妥當。

    起先你不答應我,我這會可以不管。

    藕齋口口聲聲答應,隻要二千兩身價,問了你,你也這般說。

    如今人家通依了,銀子也兌齊了,你卻不情願,教我怎樣對着韓師爺?教藕齋更怎樣對得我?此一節,你想妥當不妥當呢?再貝,采秋年來心事,你也看得出,是要擇人而事。

    好好一個韓師爺,明年就是殿撰,人家巴結不上。

    你許了,卻賴起來,無論事不可測,就使平安撒開手,也還可惜。

    而且千金買妾,是個常事,到得二千金的身價,就也肯加倍破鈔了,你以後何處再尋這機會?”賈氏道:“去年答應,是那老東西逼着我。

    他會答應你,你和他去講。

    我心愛的兒女,隻有這個女兒,犯不着嫁那姓韓的去做妾。

    他會做官,他家裡還有人,封诰也輪不到我女兒身上,與我更沒相幹。

    别人稀罕他二千兩身價,我姓杜的卻看似泥沙。

    這會要了他的銀子,以後他做了官,今日去東,明日去西,千山萬水,我從何處找我女兒見一面?”說着便哭起來。

    紫滄見話不投機,隻得委婉說說,走了。

     采秋從這日起,翠眉懶畫,鴉鬓俯梳,真個一日之中,回腸百轉。

     光陰荏苒,已是燈節了。

    雁門燈市,比太原尤為熱鬧。

    紫滄和一個楊孝廉逛了一回燈,趁着月色,步上碧霞宮的呂仙閣來,倚欄凝眺。

    忽聽得隔牆叮當彈起琵琶,先是一聲兩聲,繼而嘈嘈雜雜,終而如泣如訴,十分幽咽;正将手按着工尺,畫出字來,聲卻停了。

    楊孝廉道:“我聽出三字來,是‘空中絮’。

    ”紫滄道:“你曉得這隔牆是誰呢?” 楊孝廉正要答應,那琵琶又響起來。

    隻聽得嬌聲骞舉,唱道: “門外天涯,” 隻第四字聲卻咽住。

    停一停,琵琶再響,又唱道: “知今夜汝眠何處?滿眼是荒山古道,亂煙殘樹。

    離群征馬嘶風 立,沖寒孤雁排雲度。

    ” 楊孝廉道:“好聽得很,真個是大珠小珠落玉盤。

    ”紫滄不語。

    接下唱是: “歎紅妝底事也飄零,空中絮!” 唱停了,琵琶聲劃然一聲也停了。

    楊孝廉道:“這不是‘空中絮’三字麼?真個四弦一聲如裂帛,凄切動人。

    ”紫滄道:“這支詞,我是見過,不想他竟譜上琵琶了。

    ” 楊孝廉道:“調是《滿江紅》,我卻不曉得此詞。

    ”紫滄道:“你聽!”隻聽得琵琶重理,又唱道: “沙侵鬓,深深護;冰生面,微微露。

    況蒼茫飛雪,單車難駐。

    昨宵 偎倚嫌更短。

    ” 到這一句,唱的聲便咽起來,琵琶的手法也亂起來,以下便聽不出,就都停了。

    紫滄十分難受,楊孝廉道:“怎的不唱了?”紫滄慘然道:“以下的詞還有四句,是:‘今朝相憶愁天暮。

    願春來及早,報花開。

    歡如故’,”楊孝廉道:“你怎的見過這支詞?”紫滄道:“你道唱的是誰?”楊孝廉道:“我都不曉得。

    ” 紫滄道:“這隔牆就是杜家,唱的就是采秋。

    這詞是他來時,韓荷生做的送他。

    他裱起來挂在屋裡,我因此見過。

    如今卻譜上琵琶了。

    ”楊孝廉道:“怪道彈得如此好!他好久不替人彈唱了,我今日出來就值!隻他不是要嫁給韓家麼?”紫滄道:“韓家的銀,早就兌在我鋪裡。

    不想他媽可惡得很,臨時又翻悔起來。

    ”楊孝廉道:“他爹呢?”紫滄道:“他爹倒好說,就是這兩個老東西不和,鬧起風波。

    如今是一個依,一個不依。

    ”楊孝廉道:“我聽說身價是二千兩,這就算頂好的機遇了。

    他媽還刁難什麼?”于是兩人說說,下得閣來,各自步月分路而去。

    正是: 三五月團外(囗内栾),六街春如許。

     獨有傷心人,自作琵琶語。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