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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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說着,如道歉檢查一樣,又在道歉檢查中用目光詢問着一定要讓他洗洗汗味幹啥的不解。

    她也是從他的目光和道歉中聽出了意味來,隻是立在鏡前不動彈,臉上漾蕩着粉淡的笑容與紅潤,背倚着梳妝台的邊沿兒,靜靜地看他一會兒,說下去吧,把那塊木牌還放到飯桌上,把院門關一下,洗個全身澡,洗完澡再到樓上來。

     他就隻好半是期待、半是懵懂地下樓了,到樓梯中央還聽到她在樓上說洗澡時多用香皂打兩遍的話,熱滾滾如女人的手撫摸在他的耳朵上。

     也就洗了澡。

     一樓的廁所裡,師裡特意給首長家裝了淋浴頭,吳大旺每次因種菜弄花滿身大汗後,他都在樓梯後的廁所沖一次澡。

    可往常,他也就是了了草草沖汗,而這次,他遵照她那溫熱舒适的囑吒,首先在身上用肥皂洗了一遍,又用香皂洗了兩遍。

    肥皂是為了去污,香皂是為了留香。

    他洗得迅速而快捷,仔細而認真,連腳趾縫裡和他身上那男人的隐處,都享受到了他的熱情和細緻。

     在時過境遷之後,歲月如同細密的篩子和濾器,将他洗澡的場景與細節經過認真的遴選和分辨,我們可以大膽地判斷說,吳大旺與劉蓮的愛情與陰謀,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個合謀者。

    最起碼也是一個順手推舟的合作者。

    可是,那個時候吳大旺沒有意識到他是合作者,也是合謀者。

    洗澡的時候,他雙手哆嗦,胸内狂跳,如同有一匹飛奔的驚馬要從他的胸膛飛出來。

    手裡的肥皂和香皂,有幾次從他發抖的手中滑下來,以緻于之後的許多天,劉蓮還摸着他的頭發說,笨豬兒,那時候你連頭上的香皂沫兒都沒有洗幹淨。

     他是沒有洗淨香皂沫兒,就穿上衣服,哆嗦着雙腿上了樓。

    他的衣服都放在連隊裡,在師長家廚房的一格櫃子裡,隻有他應急換的襯衣和内褲。

    襯衣是白色的綿布,襯褲是土黃色洋織布,換衣服時他還把左腿穿到了右邊的褲腿裡。

    他不知道他這樣匆忙慌亂到底為什麼,隻感到有股血液直往他的頭上湧。

    冥冥中他明白劉蓮正在樓上等着他,正如一個陷井等着他去踩,可是他控制不了他要踏進陷井的欲望和想念。

    她白皙的皮膚如同面粉樣召喚着一個饑餓的乞丐,而她瓜形紅潤的臉,則如透熟的香瓜,在召喚一雙焦渴的手。

    似乎在洗澡的時候裡,他就已經聞到了來自樓上的她肌膚深處桂白的香味,有一種甘願被誘的燃燒的欲火和赴湯蹈火的勇氣,在那時攻占了他内心中那原本就脆軟的全部陣地與堡壘。

    那一刻,他隻想穿好衣服到樓上去,去看看她到底要他幹什麼,弄明白為人民服務木牌之後的暗含和隐藏。

    他就像一個孩子發現了一個神秘的洞穴,急于到那洞穴中探個究竟一樣,想要到那樓上去,推開她的卧室門,弄出一個究竟明白來。

     他是邊穿衣服邊往樓上爬去的,直到上了樓梯還沒有把衣扣全部扣起來。

    窗外的世界已經全部黑下來,透過二樓的窗口,能看到一排排營房裡的燈光,都在一窗窗洩着黃白。

    偶而能聽見操場上加班夜訓的士兵的口令,像從彈弓飛出的石子,經過遠行後無力地落在師長家的窗棂上。

    今天,已經無法描述那時他爬上樓梯時的緊張和不安,但到她屋門的口兒時,那來自屋裡的綿軟熱燙的腳步聲,那個時候适時地從那雕花的門縫擠出來,凝止在了門後邊。

     不消說,她就在那門後等着他。

     他咚的一下在那門口站住了。

     他發現自己的襯衣扣錯了一粒扣,慌忙解開來,重又扣一遍,再把衣角拉了拉,把褲子整一整,努力讓心跳緩了緩,然後就直直地立到了那扇雕花的門口兒。

    待一切都從慌亂中平靜下來後,如同要開始一場偉大的演出一般,他清了一下嗓子,仍然一如往日一樣,在那門前叫出了堂而皇之的兩個字,報告。

     他聽到了她的一聲幹咳。

     這幹咳就是回應,就是愛的召喚。

     他明白她的咳聲就是允諾,就是偉大的愛,可為了保險期間,他還是爬在門縫朝裡說,我洗完澡了,姐,你有啥事啊? 然後屋裡回話了,說小吳,你進來吧。

     事情的一切,就這麼簡單和籠統,似乎省略了太多的過程和細節。

    而事實上,這樁情愛故事的發生和結束,也就這麼簡單和直接,缺少許多應有的過程和細節。

     吳大旺推門進去了,他這才發現屋裡原來沒有開燈,從窗裡洩進來的夜色,隻能把窗下的一塊照出一片模糊來,其餘屋裡别的地方,黑色濃重,深手不見五指。

    立在屋子裡,吳大旺像突然從強光的下面走進了一個地窟裡。

     劉蓮姐。

     你把屋門關一下,從這一問一答裡,他聽出了她的聲音源自屋角床邊的方向。

    他想她不是坐在床邊上,就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便依着經驗,将屋門關上了。

    然後,他聽見她又說了一聲,過來吧。

    他就被她的話牽着朝前走了走,待快到床前時,又聽見床上有了咔吱一下的響動聲。

    這一響,他聽出來她既不在床邊上,也不在桌前的椅子上,而是躺在床中央。

    本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