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關燈
然後他輕輕地耳語着,嘴唇似乎沒有動:“我……我也愛你呀。

    ” 我驚訝嗎?我有沒有不由自主地驚慌起來?但肯定有某種驚詫或逃走的動作,因為他就像被人向後一推踉跄地走開了。

    一個陰影使他的臉色黯淡下來。

    “你現在蔑視我了吧?”他輕聲地問,“你現在厭惡我吧?” 為什麼我當時一個字也想不起來?為什麼我隻是麻木地、一言不發地、冷冰冰地、不知所措地坐在那裡,而不是走到這個愛人身邊,替他解除荒謬的痛苦?但是所有的記憶都浮現在眼前,就好像一個謎一下子被解開了,一切費解的事情都昭然若揭。

    現在,一切都一目了然:他溫柔的到來,他生硬的自衛,他深夜的來訪以及他頑強地從我極度興奮和過于迫切的熱情中逃開;一切都是如此讓人震驚。

    愛,在他那裡我總能夠感覺到,溫柔、羞怯,一會兒奔騰,一會兒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阻擋。

    我喜歡它,并抓住屬于我的每一點點稍縱即逝的光芒盡情享受——愛這個詞,現在從一個男人口中說出來,盡管聽起來很溫存,但恐懼還是在我的頭腦中轟鳴,既甜蜜又可怕。

    對他的尊重與同情灼燒着我,我這個戰栗的、突然被擊中的小夥子,對他完全顯露的熱情,我找不到一個詞。

     他絕望地坐在那裡,凝視着沉默的我。

    “這對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喃喃地說,“就是你,你也不能原諒我,你也不能。

    我緊閉嘴唇,幾乎窒息……我在所有的人面前掩飾自己,但我對任何人都無法掩飾什麼……現在好了,你已經知道了,再沒有什麼壓得我端不過氣來了……對于我來說這一切太沉重了……嗯,太沉重了……好了,這種沉默與隐瞞總算是結束了……太好了。

    ” 就像充滿了悲傷一樣,我心中充滿着溫柔與羞愧;這顫抖的聲音震撼着我心靈的最深處。

     我這麼冷漠、這麼毫無感情地在地面前沉默,我為此感到羞愧:從沒有人像他這樣待我,他還無端地在我面前貶低自己。

    我心急如焚,想對他說些安慰的話,但我的嘴唇顫抖着,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尴尬地蜷縮在沙發裡,縮成可憐的一點點,以緻他幾乎是不滿地鼓勵我說: “别那麼坐在那兒,羅蘭德,别那麼殘酷地一言不發……鎮靜些……這對于你來說真有那麼可怕嗎?你這麼為我的感情感到羞愧嗎?……現在一切鄙過去了,我什麼都跟你說了……至少讓我們好好告個别吧,就像兩個男人,兩個朋友那樣。

    ” 但我還是沒有力量支配自己。

    他搖晃着我的手臂:“來,羅蘭德,坐到我身邊來!……一切你都知道了,我們兩人終于都明白了,我也輕松了……一開始我總是害怕你會清到,你對我是那麼美好……後來我又希望你自己能夠感覺到,我也就不必再向你坦白了……但現在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我自由了……現在我可以和你暢所欲言了。

    這些年來任何人都無法與你相比,因為這些年來任何人都沒有你這麼接近我…我從沒有像愛你這樣愛任何一個人……從沒有人像你這樣,孩子,喚醒我生命中最後一點點激情…… 所以告别的時候你應當比任何人知道得都多。

    這一段時間裡,你的沉默使我清楚地感到你想了解什麼……隻有你一個人應當了解我的一生。

    你願意聽我講嗎?” 從我的目光中,從我迷們、激動的目光中,他看到了我的贊許。

     “那麼過來,到我這兒來……我不能大聲講。

    ”我俯下身——非常虔誠地,我必須這樣講。

     但我剛在他對面坐下來,期待着聆聽他的講述,他又站起來。

    “不,不行,你不能在邊上看着我……不然……不然我什麼也講不出來。

    ”他啪的一下關掉了燈。

     黑暗籠罩着我們。

    我感到他就在身邊,在黑暗中我感到他沉重的、呼呼的喘息聲。

    突然間,一個聲音從我們之間響起,向我講述他的一生。

     那天晚上,這個我最崇敬的人向我講述了他的經曆,仿佛是一扇厚厚的門在我面前敞開了。

    從四十年前的那一天起,所有那些小說中或詩中描述的那些不平凡的故事或是舞台上上演的悲劇對于我已經如同兒戲那樣無關緊要。

    這可不可以算作是一種懶散、怯懦或是一種目光短淺呢?他們每每總是展現那些生命中顯而易見或循規蹈矩的表面現象,而在它背後、在心靈的最深處、最陰暗的角落裡閃耀的、騷動的卻是真誠而又危險的激情的猛獸,在不為人所知的地方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纏綿、撕咬、交情。

    他們有沒有為生命的氣息,為熱切的、耐人尋味的、魔力般的情欲,為沸騰的血液所震驚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