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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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興奮的感激之情,他朝我友好地微笑,微微向我俯下身,手扶着我的肩膀,提醒我,今天晚上按照約定去他那兒。

     整七點,我到了他那兒。

    我這個小夥子怎樣戰栗着第一次跨過這條門檻啊!沒有什麼東西比一個年輕人的敬佩更激烈,更羞怯,比他不安的羞澀更女人氣。

    有人把我引到他的書房,一個半暗的房間,一開始,借助玻璃窗透過的光線,我隻看到許多五顔六色的書脊。

    寫字台的上方懸挂着拉斐爾的《雅典學院》,是他情有獨鐘的一幅畫(像他後來給我詳細講述的那樣),因為教學的所有形式,思想的所有表現在這幅畫上都象征性地統一成完美的組合。

    我是第一次看到這幅畫,但我不由自主地認為在蘇格拉底固執的臉上發現了與他的額頭的一種相似性。

     後面有白色大理石般的東西在閃光,巧妙地縮小了巴黎酒店服務員的半身像,邊上是出自古代德意志巧匠之手的聖·塞巴斯蒂安,悲劇的美想必并非偶然地與享樂的美放在一起。

    我等待着,心裡怦怦直跳,像周圍這些高貴地緘默着的藝術形象一樣屏住呼吸,這些物品象征性地表述了的這種美我從未想象過,也不清楚,雖然我感到,我會與它産生一種感情,但觀察隻持續了很短時間,那個我期待着的人走進房門朝我走來;我又一次被他的目光打動,這目光溫柔地包裹着我,像有隐藏的火在裡面無焰地燃燒。

    讓我驚奇的是,這目光融化了我心中最隐秘的東西。

    我馬上跟他像朋友似的随便地聊起來.當他問起我在柏林的學習情況—一我當時吃了一驚——我父親那次拜訪的情形突然湧到嘴邊,我向這個陌生人複申了我秘密許下的誓言,保證完全認真地投入到學業之中。

    他動情地望着我,“不僅要認真,我的孩子。

    ”他說道,“首先要有熱情。

    誰沒有熱情,一最多不過是個教書匠——人必須用心去接近,必須從激情出發。

    ”他的聲音越來越熱情,房間越來越昏暗,他講了很多年輕時的事情,他是怎麼傻乎乎地開始,又怎樣很久以後才發現自己的愛好:我要有勇氣,隻要與他有關的事他都樂意相助;我有什麼願望或問題時都可以無須顧慮地求助于他。

     在我的一生中還從未有人這麼關切地,這麼推心置腹地跟我談過話,我由于感激而戰栗,很高興黑暗遮掩了我潤濕的眼睛。

     我沒有留意時間,我也許還會在這兒流連幾個小時,這時有人輕輕敲門。

    門開了,一個細瘦的身影走了進來,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他站起來二介紹道:“‘我的妻子/’那個修長的身影飄飄忽忽地走上前.把一隻細瘦的手放在我的手裡,轉身向他提醒道:“晚飯好了。

    ” “好的,我知道了。

    ”他急切地(至少我感覺是這樣)、有些生氣地回答道。

    一種冷冰冰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他的聲音裡,等電燈亮了起來,他漫不經心地跟我告别,這時他又變成課堂上那個衰老的男人了。

     以後的兩個星期我是在狂熱的閱讀和學習中度過的。

    我幾乎足不出戶,為了不浪費時間,我站着吃飯,我不停地學習,沒有休息,幾乎也不睡覺。

    我就像東方傳說中的那個王子,一個接一個地啟開緊鎖着的房間的封印,在每個房間裡都發現堆積着越來越多的珠翠和寶石,越來越貪婪地查遍所有小室,迫不及待地想到達最後一個房間。

    我就這樣從一本書紮進另二本書,工每本書都讓我陶醉,又沒有哪本書讓我滿足:我的放蕩不羁現在轉入了思想領域,對精神世界的無限遼闊的最初設想震懾了我。

    它像城市裡的冒險一樣對我具有同樣的誘惑力,還有害怕不能征服它的小孩子式的恐懼;于是我節省了睡眠、享受、聊天,節省了任何形式的娛樂,隻為了珍惜時間,珍惜第一次覺得寶貴的時間。

    但激勵我如此勤奮的,首先卻是虛榮心,要經受住老師的考驗.不使他的信任失望,獲得一個贊許的微笑,讓他對我的感覺像我對他的一樣。

    每個最微不足道的原因都是一次考驗;我不停地刺激着那些不靈敏的,但出奇振奮的感官,讓他贊歎,讓他驚訝:如果他在課上提到一個作家,他的作品我不了解,下午我就去盡力查詢,好在第二天的讨論課上虛榮地炫耀我的知識。

    一個幾乎沒人注意的、偶然表達的願望,對我來說就成了聖旨:一個随口說出的對大學生嗜煙成性的評論就足以使我馬上扔掉燃燒着的香煙,毅然決然地永遠撚斷這被指責的習慣。

    他的話像一個福音傳教士的話一樣,對我既是恩賜又是法令;我的高度緊張的注意力一直伺機以待,貪婪地揀起每一個他随意抛擲的評論。

    每一句話,每一個手勢我都貪得無厭地收集起來,回到家後就把這些攫獲之物’用所有的感官激動地撫摸、保存;我的絕不寬容大度的熱情隻把他一個人當成領袖,覺得所有的同學都是敵人,嫉妒的意志每天都想超過他們,超越他們。

     也許他感覺到了他對我的重要性,或者他喜歡上了我的天性中的狂熱—一總之,我的老師馬上就明顯地關注我,特殊地對待我。

    他指導我閱讀,在集體的讨論中幾乎有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