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機鋒難點不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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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飛向小紅看了一眼,繼續說道:&ldquo如果把&lsquo閻羅面孔菩薩心腸&rsquo,和&lsquo菩薩面孔閻羅心腸&rsquo,比較起來的話,我甯可舍後取前,絕不願做紅姑娘适才所說,披着菩薩外衣的豺狼虎豹!&rdquo 小綠聽得掩口失笑,小紅則聽得笑得打跌。

     卓少君也笑了,但笑得勉強。

    他道:&ldquo蕭兄委實是卓少君生平僅見的第一大好人,無奈人為财死,鳥為食亡,芸芸衆生,多半貪婪成性,蕭兄隻能獨善其身,難盡兼善天下!常言道得好:&lsquo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rsquo,蕭兄口中所指那些欺世盜名,披着羊皮的虎豹豺狼之輩,臉上又沒有甚麼顯眼的特别記号,令人無法辨别善惡真僞,恐怕隻有坐視道消魔長,而徒呼負負的了。

    &rdquo 燕小飛毫不放松,煞有其事地搖頭說道:&ldquo那不見得,我始終相信邪不勝正,否則,豺狼橫行,成何世界?&rdquo 卓少君接口笑道:&ldquo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事實問題&hellip&hellip&rdquo 燕小飛不等他往下再說,便自搖手笑道:&ldquo公子是讀書人,不必談武林事,我們且征諸史冊,古往今來,幾乎沒有任何奸佞,獲得良好收場,即或得意一時,到頭來,依舊難逃天網,身敗名裂,被人口誅筆伐,遺臭萬年!除非他寸衷之内,尚有良知,懸崖勒馬,革面洗心,才可不為真理正義所滅,幸免天譴人懲!&rdquo 說到此處,燕小飛故意略頓一頓,把語聲提高,目注卓少君,朗聲笑道:&ldquo故而,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之中,絕不容邪惡之輩,長久遁形,倘若不知幡然悔悟,總有一天,會激出衛道之士,将他們誅除淨盡!&rdquo 燕小飛一再對卓少君冷嘲熱諷,予以當頭棒喝,期望他有所醒悟,委實用心良苦! 按理說來,卓少君人頗聰穎,并非冥頑不靈,此時應該有所領悟,冷汗涔涔地,不寒而栗才對! 誰知,他不僅沒有這種聞道而悟,問心難安的情況,反而以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态,聳肩道:&ldquo蕭兄說得不差,古往今來,委實沒有任何奸佞,能獲良好收場,但正如蕭兄所言,他們均曾得意一時,極為煊赫!這段時間以内,他們睥睨天下,不可一世,大權獨攬,為所欲為&hellip&hellip&rdquo 燕小飛冷笑說道:&ldquo眼前富貴,豈非鏡裡空花,水中幻月,日後&hellip&hellip&rdquo 卓少君搖手笑道:&ldquo他們隻求目前滿足,管甚身後聲名?無常一到,萬事皆休,六尺銅闆,無知無覺,口誅筆伐也好,馨香俎豆也好,常言道:&lsquo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便須遺臭萬年&rsquo&hellip&hellip&rdquo 小紅聽到此處,胸中激怒難忍,不禁雙眉一挑,櫻唇微動,便待加以駁斥! 小綠畢竟慎重,趕緊一面用眼色止住,一面向小紅含笑說道:&ldquo小紅,茶都涼了,你還不替卓公子和蕭大俠,換點熱的?&rdquo 小紅無可奈何,撅着嘴兒,進入後艙,已顯得極不高興! 燕小飛何嘗不氣?隻是他修養高超,還能加以忍耐,絲毫不形于色,長眉微軒,淡然笑道:&ldquo尋常看法,或許見仁見智,各有不同,但炎炎華夏的立世根本,決不容有所悖逆!我總認為卓公子适才這樣想法,既極愚蠢,又極可怕,即今拚着遺臭萬年,達到唯我獨尊的,也不足為訓!何況萬一霸圖未成身先死,陰謀未逞魂已飛,豈非冤枉透頂,太可憐可笑!&rdquo 卓少君眉梢微挑,方欲再辯。

     蓦地裡,輕笑盈耳,小綠所扮的秦淮名妓&ldquo蘇小曼&rdquo,已然緩緩站起嬌軀,裣衽道:&ldquo月影西沉,天色已晚,秦淮燈火皆滅,由此至城中尚有一大段路途,蘇小曼已不敢再留二位多坐,失禮之處,尚望海涵。

    &rdquo 舉目望窗外,可不是一片漆黑,秦淮燈火俱熄?天色委實太晚。

     燕小飛一笑而起,掀簾大步走出。

     卓少君還在猶豫,小綠業已回顧待婢,微笑說道:&ldquo小紅,掌燈送客。

    &rdquo 卓少君無可奈何,隻有随同站起,跟着燕小飛出了船艙。

     他才出船艙,燕小飛已經步下跳闆,小綠隔簾送客,帶笑說道:&ldquo二位慢走,恕我不能遠送。

    &rdquo 兩人相繼上岸,卓少君含笑問道:&ldquo蕭大俠,欲往何處,我們是否同路人呢?&rdquo 燕小飛搖頭笑道:&ldquo不同,我是與公子背道而馳!&rdquo 燕小飛笑語雙關,也不知道卓少君聽懂了沒有。

    隻見他拱手答道:&ldquo既然這樣,隻有就此分手,蕭兄何時動身返回關外?可否容我置酒餞行,聊表心意?&rdquo 燕小飛含笑婉拒,卓少君又複煞有介事地一歎說:&ldquo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

    想不到我與蕭兄緣僅如此,風萍偶聚,片刻即分,其所謂會短離長,能不令人傷感戚戚?&rdquo 他裝得煞有介事,燕小飛也不含糊,強自一笑,說道:&ldquo蕭飛相識遍天下,知心唯有君,公子之良言,我也頗有同感,但何處不相逢?我們如今雖然分手,或許不久便會有再見機緣,公子多保重了!&rdquo 說罷,又複執手再三,始互相分道而去。

     這一位英雄和一位枭雄,偶然相遇之下,竟如此虛情假意,勾心鬥角,扮演了一場鬧劇。

     燕小飛佯為他去,但仍隐身暗處,一直望着卓少君背影不見,方始又悄悄折回。

     他心中覺得既是好氣,又是好笑,本來,他離開雨花台後,臨時改變主意折來秦淮,除了由那種連他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的力量支使外,就是想将由&ldquo江南五鼠&rdquo處得來的驚人發現,告訴&ldquo無垢玉女&rdquo冷寒梅,與她盡快地商量對策,采取行動。

     卻不料無巧不巧地碰上了卓少君,竟彼此扮演了一幕假戲,白白耽誤了不少大好時光。

     如今夜色這般深沉,雖然明知冷寒梅主婢必然在等着自己轉,回相叙,卻又覺得怎好再去打擾? 秦淮河籠罩于一片沉靜的昏暗月色之中。

     萬籁俱寂,唯一的聲音,就是秦淮流水的汨汨低響。

     西斜皓月,将燕小飛那魁偉身影拖得長長地。

     他遠遠地望着那秦淮河兩岸唯一的一團燈火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