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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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地往田坎上爬,齊明江捋了捋袖子,彎腰去将他拉了起來。

    鄭百如說:“糟了,糟了,齊同志,我的腰杆……” “腰杆閃了麼?” “好像是閃了呢。

    ” “還走得動麼?” “不行,痛得很呢!” “那……我叫人擡你到大隊醫療站去?” 小齊十分關心,立即跑到附近一個草房院裡去,不一會就領着兩個壯年漢子出來,将他們的副支書放在一個大籮筐裡面,擡着前往醫療站去了。

     齊明江彎腰在田裡洗掉手上的泥巴以後,便又亮着電簡往前 走。

     他是前往許家院子找許琴的。

     這個面孔嚴肅、腦子僵化的青年,一向把戀愛視為一種不正當的行為。

    吃晚飯的時候,為這個問題,跟吳昌全鬧了一架,吳昌全氣沖沖地出走以後,他再也憋不住要去找許琴談了。

    近日來,不知怎麼搞的,他一會兒不看見許琴,就總覺得心頭空空的。

    不論開什麼會,他都要叫人去通知許琴參加。

    他主動介紹許琴入黨,提名推薦許琴出去工作,這種明明白白的偏心眼,誰都看得出來是為什麼。

    可小齊同志呢,卻并不認為自己是在“搞戀愛”。

    小齊同志怎麼會去做那些事呢?他找許琴是為了談工作嘛!但是,不管咋說,反正一樣,他腦子裡滿是許琴的音容笑貌,他事實上是墜入情網了。

     許家院子的黃狗守衛着大門,“汪!汪!汪!”叫着,不讓他進去。

    他站在門外,滿心希望許琴會出來把狗趕到一邊去,像往天一樣,禮貌地将他迎接進屋。

    然而,等了一陣,院子裡沒有聲響。

     “奇怪!” 對于許琴的如此冷淡,他不由得感到委屈了。

    停了停,他喊 道: “許琴同志!你們的狗好兇喲,你快來救救我呀!……”聲音,不像是他自己的;令人感到可笑的是,這聲音、語氣裡充滿着一種 俗氣的感情流露。

    “是哪個在喊呀?” 許茂老漢的憤怒的聲音,像一瓢冷水潑來,使小齊同志從頭涼到足。

    他馬上恢複鎮定,回答道:“是我呀!許大爺……” “老九沒在家!”許茂在堂屋門口說。

     “沒在家麼?到哪兒去了呀?” “跟顔組長出去了。

    ” “咹?”小齊同志大吃一驚,“顔組長都回來了麼,幾時回來的呀?又到哪兒去了呢?” 許茂老漢很不願多說話,冷冷地回答:“我咋個曉得?” 小齊同志來找團支書“談談工作”的興趣,此刻全都冰消了。

    他覺得自己犯了一個不能容忍的錯誤:顔組長都回來了,而他竟然不知道!顔組長回來,一定帶着上邊的新精神或重要指示,這是他急需了解的。

    而他呢,也有許多的事情需要向顔組長彙報。

     不容多想,他轉身就走。

     但是,走了幾步,他又停住了,把雪亮的手電光胡亂射向黑沉沉雨紛紛的田野,心頭茫茫然地想:顔組長此刻在哪裡呢?” 五 顔少春和許琴還在葫蘆頸。

     這會兒金東水居住的小屋裡還正熱鬧着呢!吳昌全來了以後,龍慶又接着來了。

    代理支書龍慶到來的時候,眼睛紅腫,滿面愁容,看見顔組長坐在這裡,他更加不安。

    金東水今晚的氣色卻很好,對他說:“老龍,你這麼黑天黑地冒雨跑來,一定又有什麼話對我說吧?顔組長、昌全和老九先到一步,我們正在談規劃呢,你有什麼話,隻管說,不必見外。

    ” 顔組長很喜歡龍慶這個憨厚老實而又膽小的大隊長。

    她笑道:“喲,你們兩個還有什麼機密要說吧?不該我們聽,我們就走吧。

    ” 許琴也對龍慶笑吟吟地問道:“龍二叔,你的眼睛不好,這麼又黑又爛的路都來了,一定有什麼急事吧?” 龍慶額頭冒汗,說:“走慣了……急事兒?沒得……不過,嗨嗨……” “嗨嗨。

    ”長生娃在一旁學龍慶的模樣,惹得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龍慶的緊張神色緩和下來以後,才把自己擔心的事說出來。

     “我來找老金,本來是随便扯談扯談。

    有兩件事情……呃,我就當着顔組長說出來吧。

    這頭一件,是‘運動’的問題。

    這幾天,會是開得不少啦,依我看這‘第一階段’走了過場,原來不是說,用宣傳‘遠景規劃’來調動群衆的積極性麼?看來硬是落了空。

    ……規劃麼?宣傳了,小齊同志講得不少,可群衆還是沒有發動起來。

    啥子‘人造平原’喲!好像葫蘆壩還不夠平,還要弄得一展平才安逸麼?呃,空事。

    我擔心,這個冬春,把勞動力拿去造平原,不抓積肥和整理水溝的工作,明年大春看咋個種!還有哩,要是這一冬不抓緊擴大葫蘆頸這個提水站,那麼明年再遇上天幹,又得像今年一樣減産。

    哪怕你‘超千斤’的口号喊得再(口昂),到時候還不是……沒眼!” 吳昌全接過去,說道:“不要擔心,剛才我們還在讨論這個事情。

    按老金這個規劃搞,保險你沒意見。

    一手抓當前,一手抓長遠。

    肥要積,溝要整,還要打開葫蘆頸,擴大提水站,新建水電站,改河造田兩百畝。

    你看,合适不合适?” 龍慶聽着,望望顔組長,又望望老金,高興得合不攏嘴來:“是麼,是麼?那才好呢!社員聽了才高興呢!” 顔組長卻打斷他的話,問:“老龍同志不是有兩件事要說麼? 說了第一個擔心,還有第二個呢?” “這……”龍慶合上嘴巴,為難地望一望金東水,然後一揚手;“算了吧,不說啰!” 老金盯着他:“不行。

    你我多年的老規矩,有話當面說,不興打肚皮官司。

    ” 龍慶臉都憋紅了,正要說,又不安地看了看許琴。

     九姑娘見狀,心裡明白了八九分,忙低下頭,臉色陰沉下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顔少春看看衆人,料想必定有什麼重要問題。

    于是,她嚴肅地對龍慶說道:“今晚上我們這裡坐着三個黨員,兩個團員。

    你要不信任大家,就别說……” 長生娃插言道:“三個黨員,兩個團員,還有我呢!我是少先隊 員。

    ” 人們又被孩子一本正經的樣兒逗笑了。

     龍慶這才說道:“這是一個閑話……”他不安地瞟了金東水一眼,忙掏出手帕來擋着紅眼睛,繼續往下說:“我聽着已經兩天了。

    兩天來悶在肚子頭,怪難受的。

    老金,你莫發火哇!又是關于你的閑話呢!說是那天夜裡,你……你……你上許家院子去來麼?……” “什麼話?你直說!”老金催着他。

     “好,我直說。

    你跑到人家許……秀雲屋頭去了?——這簡直叫人難相信!” 老金臉色鐵青,眼看就要發火了。

     顔少春忙問龍慶:“說的是哪天晚上?” “工作組進村前一天。

    ”龍慶哭喪着臉回答。

     顔少春又問許琴:“你知道不知道這事?” 許琴把頭埋得更低了。

     吳昌全氣憤地往桌上捶着拳頭:“造謠!造謠!血口噴人!” 龍慶怪難為情,他申辯道:“我當時一聽到這話,就肯定有人造 謠嘛。

    ” 顔少春沉思着。

     吳昌全看了看許琴,說道:“那天晚上我去過許家院子呀,沒聽 說……” “你?”龍慶大吃一驚。

     吳昌全老老實實地叙述:“是呀!那晚上許琴到我們家來,是我送她回去的嘛。

    我把她送到大門外,回轉身的時候,還聽見許四姐在和許琴說話呢!是不是啊?” 許琴的臉紅了。

     長生娃突然搶着說:“我想起來啦!那天晚上,我四娘還上葫蘆頸來過呢!給長秀送來了花棉襖。

    ” “呵?”所有的人,除老金外,都不由得大吃一驚。

     長生娃氣忿忿地說:“可是,我爹不讓我給四娘開門。

    好氣人喲!……四娘把小棉襖放在門檻底下……我打開門一看,人都走了,我急得直想哭。

    可四娘還沒走遠,她把我叫了出去,對我說,說……” “說什麼呀?”人們眼巴巴盯着長生娃。

     “她叫我給我爹說,工作組馬上就要進村了。

    ”“哦!”衆人松了一口氣。

     顔少春問長生娃:“你四娘還說什麼啦?” “她還叫我給爹說一聲,外公的生日快到了,叫我爹一定要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