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關燈
在家裡,守着的是年輕美麗的老婆,既然老婆不能守得住,他的真面目就一點點地暴露無遺了。

    另外,他也在逐漸疏遠我們這些朋友,也可能是不想讓我們對他有過多的了解吧。

    隻是,我不知道他做菜的手藝生疏了沒有,隻是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當社長。

    不過,看他春風滿面的樣子,似乎就在不久之後了。

     許可證的社長到底沒有當上,但是,又一件事情出人意料,他竟和現任社長的關系特别好起來。

    也許,許可證又在使用另一種變通的手段吧?用他常說的話就是,正在運作吧。

    反正,許可證的行為,我們局外人是很難知道的。

     站在報社新聞大廈的門前廣場上,在人來人往中,我看到了芳菲。

    芳菲也看到了我,她穿一件紅色風衣,挺精神的。

    她走近我,說,不好好上班,亂跑什麼? 我這個班,你是曉得的。

     情緒這麼差啊。

     也不是。

     别這樣了,芳菲說,外國有句名言是明天還會繼續,你看人家許可證,忙得有頭有腦的。

     我哪有人家那境界。

     别酸了,到我辦公室坐坐? 不了,我有事。

     芳菲聲音也小了些,她說,你的事,我知道一點……現在住哪裡? 瞎住,租一間屋,挺破的。

     最近沒和海馬他們聯系? 沒有。

     我們别在這兒站了,喝咖啡去吧,走,我請你。

     芳菲伸手攔一輛的。

    她伸手攔的的動作很潇灑。

     在咖啡館裡,芳菲的情緒也低落下來。

    該說的話很快就說完了,單位裡、朋友間的人和事,我們都不想說,我們各人的麻煩事也隻是蜻蜓點水般地點到為止。

    她現在解脫了,離了婚,又過起了貴族生活,但她為什麼也這麼憂傷呢? 公安機關把我關了,又放了,放了,又關了,如此反複幾次,他們不煩,我都煩了。

    在又一次訊問的時候,他們問了我一個讓我震驚的事。

    他們說,有一個女孩,化名叫株株的,你還沒跟我們談談。

     他們突然提到株株,就像我當初聽到小麥販毒一樣吃驚。

    我不知道株株是否對此案也有牽連。

    我就說,誰叫株株,我不認識,我不知道誰叫株株。

     株株是她的化名,該講的,她都講了,說說你們在一起都幹些什麼。

     既然她都講了,你們還問我幹什麼。

     你講和她講,是兩回事。

    訊問我的人不溫不火。

     我想,我不能說,在和株株短暫的交往中,我看不出來株株像壞女孩。

     訊問我的人可能看出我的表情的變化了,他冷笑笑,說,看來你是不準備把問題說清楚了。

    其實我們掌握了所有的情況,你說不說都一樣。

    當然,你說清楚了對你有好處,對小麥也有好處,對株株,也是有好處的,我再次勸你,要很好地配合我們。

     我說,你們讓我說真話,說實話。

    我說的都是真話和實話。

    難道你們非要讓我昧着良心說假話?我說假話,你們就滿意了嗎? 對方說,我們不是這個意思,你和株株有過一個多星期的交往,這個情況我們都掌握了,我隻是問你,你們在相處了一個星期的時候,她沒讓你去過什麼地方嗎? 我說,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什麼株株,誰是株株。

     我這回撒謊是要堅決撒到底了。

     對方說,你再想想看,那個叫株株的,她讓沒讓你拿過什麼東西。

     我說,如果你們要這樣套我,逼我,那我隻好保持沉默了。

     他們對我的話沒有做出相應的回應,而是小聲地商量幾句,然後,對我說,好了,今天就談到這裡,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以後,如果有什麼遺漏的問題,你可以随時約我們談。

    當然,如果我們需要找你,會跟你聯系的。

    還是那句話,你暫時不要離開本市。

    如果需要出遠門,一定要通知我們。

     對于他們問話中突然出現的株株,讓我始料不及。

    我感覺到,株株和小麥可能是同案。

    我聯想到株株神秘地出現又神秘地消失,聯想到株株毫無緣由地陪我一個星期,聯想到她和我刻意保持的距離,我的思路大緻清晰了,即株株很可能是接受了小麥的安排而和我做那場遊戲的。

    很可能,在我和株株相處的那幾天裡,小麥就在海城,就在我周圍,就在城市某一個角落裡,窺視着我們。

     我現在走在小雨中。

    雨水細密而均勻。

    空氣裡有一股涼爽的氣味。

    街兩邊的建築,還有樹木,都含着水汽,都籠罩在煙雨渺渺中。

    那些往來的車流和人流,在雨霧中急促地穿行,他們的歸宿,都是家嗎? 我不想把我的推測告訴任何人。

    我隻是一個人感受着生活留給我的苦澀,感受着生活留給我的回憶。

     苦澀中的喜悅也是讓人驚奇的。

    芳菲在電話裡告訴我,海馬的老婆小汪,生下了五胞胎。

    由于在懷孕後期,沒有錢到醫院定期做檢查,一直當着雙胞胎來對待,結果在破腹産時,不小心擠死了一個。

    即便這樣,四胞胎在海城也是特大新聞了,報紙電視台都作了報道。

    作為朋友,我和達生芳菲相約到醫院看望了他們。

     海馬看到我們,歡天喜地地給我們講述産程中的花絮,說準備了兩套包布,結果要四套。

    說四個護士每人抱一個出來,四個兒子一起向他打哈欠,給了他這麼一個特殊的見面禮。

     但是,我們見到小汪的時候,小汪沒有笑,小汪哭了。

    美麗的小汪躺在病床上,淚流滿面,她泣不成聲地說,我拿什麼養活他們啊…… 這的确是個嚴峻的問題。

    海馬在小汪懷孕後期,什麼事也沒做。

    事實上,他也做不了什麼事了。

    他那些書,被工商、文化、城管、交通等聯合執法隊收走以後,許可證和我們費了好多精力才答應退給海馬。

    但是,等到海馬有一天接到通知去拿書時,退回來的,還不足原來的十分之一,就是說,隻有幾十本書了,并且是些去頭掉尾的破爛書。

    海馬作為門面擺出來做做樣子的藏書,一本都沒有了。

    海馬跟他們交涉,被他們劈頭蓋臉訓斥一頓,說能拿到這麼多,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了,不然,是一本拿不回去的,你要不要吧,你要是不要,過兩天就送到廢品收購站了。

    海馬欲哭無淚,隻好用三輪車,把剩下的幾十本破爛書拉了回來。

    從此,海馬的舊書攤,就徹底收攤了。

     海馬看着四個可愛的兒子,臉上的笑漸漸收斂了。

    海馬說,一頭牛也放,兩頭牛也放,多一口少一口,能養活就行。

     海馬的話雖這樣說,但是我們看出來,他也一臉憂郁,明顯的底氣不足。

     芳菲表示,我們會盡最大所能給予幫助。

    但是一句幫助,又是多麼的輕飄啊。

     直到我們離開了,小汪還一邊歡喜一邊淚流不止。

     我和芳菲走在路上時,話題大都離不開海馬的四胞胎兒子。

    我們确實為他們的生活擔心,海馬沒有工作,小汪也沒有工作,他們憑什麼養活四個兒子呢?這生活也真會給他們開玩笑,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芳菲說,海馬一心想成為大名人,寫作寫了這麼些年,名人沒當上,弄得自己一貧如洗,沒想到這回養了四個兒子,一不小心倒成了大名人。

     真是愁人了。

    我說。

     名人沒當上,當了愁人……芳菲苦笑笑,搖搖頭。

     我也不知再說什麼,這種話,會越說越累的。

     芳菲接着說,愁是愁人,但是,四個兒子,多喜人啊。

    其實,其實也不要太愁,車到山前必有路,明天還會繼續,是不是老陳啊,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我們也别為他們愁了,我們念好自己的經吧,走,我請你喝杯咖啡去! 還喝啊? 聊聊嘛。

     我們攔一輛出租車,鑽進了車裡。

    芳菲說要念好我們自己的經,我咀嚼着這句話,覺得很有味。

     在咖啡店裡,我們意外地碰到了江蘇蘇,她正和一個年輕人聊着什麼。

     江蘇蘇也看到我們了,她稍一猶豫,就笑笑着離開座位走過來,她說,你們兩人啊。

     是啊,我們去看一個朋友,順便過來坐坐。

    芳菲說。

     别找這種理由了,多沒意思。

     就是順便嘛。

    芳菲像小姑娘一樣羞澀道。

     江蘇蘇美美地說,我和朋友來聊天玩,他從外地剛回來,不打擾你們啦,你們慢慢聊,我去陪陪他,再見。

     江蘇蘇走後,芳菲問我,那是誰啊,那個男的? 我不認識。

     你不是常到許可證家去嗎? 我真的不認識。

     我們說話間,江蘇蘇和那個男的起身離座了。

    那男的小聲說一句什麼話,江蘇蘇偷偷笑起來,還在對方身上打一下。

     38 在這個多雨的秋天,我基本的行狀就是在雨中走路。

    我會在雨中思考一些問題。

    我會想到我周圍的朋友們。

    想到朋友們的生活。

    想到朋友們一張張生動活潑的臉。

    他們都生活在這座城市裡,都生活在我的周圍,我看着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的許多陌生的面孔,也許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和我的朋友們有着共同的遭際。

    他們的情感,他們的事業,他們的生活,甚至他們的心靈,都是什麼樣的狀态呢?和我的朋友們一樣,也是連滾帶爬的嗎? 經常在我的身邊,和我并排在雨中行走的,還有芳菲。

    我們有時候共同打着一把傘,有時候各打着一把傘。

    我們有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