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談故事烏龜化龍 慘離情病鸾别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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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隻管安心調養,院長已說了不妨事。

    你萬一有個不好,我的罪更重了。

    我一條命為你死了,不算什麼,母親後半世沒了你,如何過活?你的病完全是急出來的。

    你隻想想你這身子,關系多大?”梅子道:“我都知道了,你去罷!”說時,盡力從被卧裡伸出手來,給蘇仲武握。

    蘇仲武忙道:“我的手冷,莫侵了你不好。

    ”梅子不依,蘇仲武隻得呵了呵,握了梅子的手。

     梅子緊緊捏了一把,抽咽起來。

    春子急得在旁邊跌腳。

    梅子将手一松道:“你去罷!”說完,将手縮入被卧裡,掉過臉,仍仰面合眼睡着。

     蘇仲武此時如失了魂魄,站在床邊不知道轉動。

    圓子低聲向黃文漢道:“你還是送他回去,以後不必來看也好,她這病是不能再加症候了。

    ”黃文漢點頭。

    圓子拿外套替黃文漢披上。

     看護婦拿外套給蘇仲武披,推了幾下,蘇仲武的魂靈才入殼,也不做聲。

    披上外套,拿起圍襟,淚眼婆娑的開了房門就往外走。

    黃文漢跟出來,追上去替他揩了眼淚。

    問他:“還是家去,還是上館子去吃點東西?”蘇仲武也不答話,徑往家中走。

    黃文漢跟在後面,也覺很傷感。

    蘇仲武走到家中,将衣服脫下來,也不折疊,一件件往房角上撂。

    從櫃裡扯出鋪蓋來,胡亂鋪了,納倒頭睡着,掩面痛哭起來。

    黃文漢知道勸慰無效,一時心中也沒話可勸,連外套坐在鋪旁,望着他哭。

    蘇仲武越哭越傷心,哭一會又停住嘴,拖着黃文漢說梅子如何好,如何好,說到傷心之處又哭。

    黃文漢心想:我在這裡,他有人訴說,自然越說越傷心。

    我不在這裡,他一個人哭一會,必然哭倦起來,或者會睡着。

    我此刻正肚子餓了,且去吃點東西,再來看他,豈不甚好?想罷,也勸了蘇仲武幾句,說去吃點東西再來,蘇仲武也不挽留。

     黃文漢去了,蘇仲武又哭了一會,果然哭倦了,矇眬睡去。

     仿佛梅子亂發蓬松的從外面走來,望着他笑。

    夢中的蘇仲武倒忘記梅子病了。

    問她:“為什麼頭也不梳,這樣亂蓬蓬的就在外面走?”梅子笑答道:“你還問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 蘇仲武在夢中正自疑訝,梅子忽然不見了。

    仿佛又到了日光,在那旅館池子裡看見梅子,靠着廊檐柱子站着,在那裡掠鬓。

     蘇仲武想走攏去,一提腳便踏入池子裡面。

    “撲冬”一聲,全身跌下去了。

    急得喊了聲“哎喲”!驚醒轉末。

    看外套洋服,撂了一房,一個冷侵侵的電燈,發出白光來,連房子都像浸在水裡。

    揉了揉眼睛,歎道:“這樣凄涼的景況,我如何過得來? 她的病,醫生雖說不妨事,我看那情形,是萬無生理。

    縱然如天之福,留得一條性命,她已經有了人家,也不是我的人了。

     并且她和我那樣的情分,也不見得肯嫁旁人,十九要憂傷死了。

     總之,她不嫁旁人就是死。

    兩個消息,我聽了都不能堪。

    我想我以後沒有她,決沒再有她這樣的人來嫁我,填補我這缺恨,我還有什麼幸福在後面可以希望嗎?倒不如趁這時候死了。

    她得了我的死信,就不死也要急死,我和她兩人在陰世,還怕不得見面嗎?這世不能做夫婦,來世是一定可以團圓的。

    “蘇仲武這般一想,果是死的好。

    但是當如何個死法?跳火車罷,覺得太慘。

    用刀自殺罷,又怕手軟,殺不死反要進醫院醫傷。

    服砒霜罷,藥店裡沒有醫生的證書,必不肯賣。

    想來想去,要死容易,尋死的法子實在沒有。

    坐起來又想了一想,喜道:”有了,我記得前回新聞上載了段故事,說一個日本人因傷寒服安知必林散,服得太多,中毒死了。

    這樣看來,安知必林散裡面必含有毒質,我何不買些來?若怕毒性發得不快,再喝上幾杯酒,一定不要一點鐘就完了事。

    “ 想罷,心中異常高興。

    跳起來連忙穿衣服,披外套,戴暖帽,圍領襟,出房穿靴子。

    此時外面的雪已住了。

    電光、雪光,照耀得如銀世界一般,煞是好看。

    蘇仲武要尋死的人,也無心玩景,三步作兩步的跑到猿樂町一家藥店裡,買了十包安知必林散。

    又到春日館料理店内買了一瓶牛莊高粱酒,提回家中。

     将安知必林散一包一包打開,和做一塊兒,足足有一酒杯。

    拿起來想往口裡倒,一想:我既要情死,何能不留一封絕命書,使人家知道我是為什麼事自殺的呢?并且家中父母俱全,受了一場養育之恩,也不能不将我自殺的原由說出來,使兩個老人家知道我這死,是出于萬不得已,不是那些不孝子孫,輕生不顧父母的可比。

    蘇仲武想着不錯,便仍将安知必林散放在桌上,坐下來,揭開墨盒蓋,拿了幾張信紙,吮了筆,正要寫,忽又想:絕命書就用這樣普通墨寫了,不覺哀痛,必得用血書才好。

     我橫豎要死了,留着這些血在這裡有什麼用?等我咬破指頭,取半杯把血出來,再寫不遲。

    這筆也不能用……遂又起身尋了一枝新筆,拿了一個小茶杯來盛血。

    從容坐下來,想右手咬痛了不好寫字,咬左手罷。

    将左手就電燈下,反複看了一看,點點頭道:“小指頭,小指頭,我還沒有自殺,請你先與我脫離關系,借你一點血來表明我的心迹。

    ”說着,将小指頭往口裡一送,閉着眼睛,用力一咬。

     不知咬下來怎樣,且俟下章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