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步芳塵權作跟班 闖桃源居然寄宿

關燈
話說黃文漢站在巷口等那女子出來,站了幾分鐘,自己思量,覺着好笑。

    暗道:她在不在家中尚不知道,如何知道她一定會出來?我站在這裡等,豈不是呆子嗎?我何不裝個初來東京的鄉裡人,到她家去問路。

    一刻工夫,諒也沒人識破。

    黃文漢心中是這般想,腳便向巷裡走。

    見裡面有所房子的門面,和楊長子說的一絲不錯。

    正待過去喊門,忽聽得裡面推得紙門響。

     此時已是黃昏時候,黃文漢從明處望暗處,尤其望不清楚。

    隻仿佛覺得有人在栅欄門裡,将要出外。

    黃文漢仔細定睛一看,正和楊長子所說的那女子一般無二。

    黃文漢心想:我站在這裡,使她認清了我不妥。

    不如退出巷口,看她向哪方走,再跟着她,細察她的舉動。

    想罷,即退出巷口,遠遠的站着。

     此時街上的電燈早燃了,隻見一個中國裝的女子從巷裡出來,徑向神田大街走去。

    黃文漢細察她的走路步法及身材态度,都有些像日本女人,便緊走幾步跟了上去。

    那女子時走時停,步看沿街這些店家門口陳設的貨物,又不像是要買什麼,無意中閑逛似的。

    黃文漢看她的舉動,實有可疑。

    心想:怪道楊長子釘她的梢,就是我也分不出她是哪類人來。

     那女子緩緩的走到錦町,在新聲館門口,擡頭望了會門欄上懸挂的活動影戲的油畫,—從身邊掏出錢包來。

    黃文漢料道她是要買票入場,也掏出錢來,挨近身去。

    見她買的是特等票,便也買了張特等的。

    新聲館的特等座位不多,隻能容得十來個人。

    黃文漢跟着那女子上樓,見特等裡面已坐得沒有多少隙地。

     下女拿了兩個蒲團,見黃文漢和那女子同走,以為是同來的。

     殷勤向座客要求往兩邊分讓出兩個座位來,将蒲團放下,拿了兩張影戲單,都納在黃文漢手裡。

    黃文漢便送了張給那女子。

     那女子看了黃文漢兩眼,笑着接了,坐下來看影戲。

    黃文漢見餘下的地位很仄,便将外套脫下,擁着坐了。

    覺得粉香撲鼻,溫軟異常,眼睛雖也望着影戲,心中卻搖搖不定。

    想道:不知這女子果是何等人?怎的行動隻是一個人,又這般歡喜看影戲。

    看她的神情,老練沉着,很像個老于風塵的。

    這人若在神田方面住了好久,像她這樣歡喜看活動影戲,我是個每日在神田行走的人,何以從前一次都不曾遇着?她這裝束舉動都是很惹人注意的。

    隻要是留學生,任是何人見了,必得停步望望她。

     她若在這裡住得長久,我應該早得了消息。

    楊長子昨夜才遇着,我今日才知道,她必來神田不久。

    看她這天馬行空的樣子,若和她鬼鬼祟祟的吊膀子,她必然瞧我不起。

    況我并沒和她吊膀子的心,不過聽楊長子說她舉動詭異,想研究她到底是個什麼樣人。

    她既穿中國衣服,就是日本女人,必也能說幾句中國話。

     我且當她作中國女人,用中國話和她談談,看她怎樣? 黃文漢想停當了,便掉過臉望那女子,見她目不轉睛的望着活動影戲,黃文漢沒有開口攀談的機會。

    黃文漢從袋中摸出雪茄來,擦上洋火,呼呼的吸煙。

    那女子見黃文漢并不擡頭看影戲,也覺得奇異似的,不住的用眼來瞟黃文漢。

    黃文漢便乘着機會說道:“頭幾幕滑稽劇,是哄小孩子玩的,看着沒趣味。

    ”說完望那女子笑了一笑。

    那女子聽了,似乎懂得,也笑着點了點頭,并不答話。

    黃文漢接着笑問道:“女士來東京多久了?”黃文漢的話說得很從容。

    那女子伸着一個指頭,笑答道:“一個月。

    ”黃文漢一聽她這“一個月”三個字的發音,知道她确是日本女人,曾在中國北方居住過的。

    便改口用日本話說道:“女士在中國想必住得很久,所以能懂中國話。

    中國衣服也穿得如此整齊。

    我将女士當作中國人,和女士說中國話,真冒昧得很。

    ”那女子反笑着用中國話答道:“我畢竟是中國人、是日本人,閣下此時想還沒弄清楚。

    ”黃文漢聽她發音勉強,疾徐高下,都不甚自如,暗自好笑:她自以為中國話說得好,竟想欺我,或竟認我作日本人。

    我便假充個日本人去騙她。

    便望着那女子的臉笑道:“女士居住中國的程度,或者不及我。

    我的中國話在中國人裡面,若是不知道,少有聽得出的。

    女士的中國話,是不錯,不過我一聽就聽出來了。

    ”那女子笑道:“閣下的中國話,我一聽也聽了出來!閣下貴姓?一向在中國什麼地方居住?”黃文漢身邊時常揣着“中村助藏”的名片,此時遂拿了張出來,笑嘻嘻的遞給那女子。

    那女子接着看了看,也從懷中掏出個片夾子來,抽了張送給黃文漢。

    黃文漢見上面隻印着“柳花”兩個字。

    知道日本也有姓柳的,這“花”字,必是在日本的時候叫花子,想教人将她認作中國人,故把“子”字去掉。

    “柳花”兩字也很像個女人的名字,不過是妓女才肯取這樣的名字。

    或者她竟是在北邊當妓女亦未可知。

    柳花見黃文漢望着名片出神,輕輕推了黃文漢一下笑道:“中村先生想什麼?你看正劇的影片已經映寫起來了!”黃文漢才斂神收了名片。

     正要看影戲,覺得有人在背後扳他的肩窩。

    掉轉臉來一看,乃是《萬朝報》的記者,姓福田,名正平的。

    這福田的母親叫福田英子,是個講社會學的。

    明治三十八年,不知因什麼事,福田英子反對政府,制造了幾個炸彈,謀刺一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