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一客登堂牧童堪作範 三餐斷火名士更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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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怎樣牽得動呢?所以小孩子放牛,就怕牛鼻子斷了。

    這個東西斷了,牛就滿山滿野地跑,沒有幾個人是不能把它鼻子拴好的。

    ” 他這樣說着,除了那位青年藝術家而外,大家都一緻贊成。

    計春看他們以餘何恐為首,都很熱烈地向自己表示好感,這決不能道人家是有什麼假意。

    自己是個牧童孩子出身,向來是到處隐瞞着的,卻不料到了這種地方,竟是如此受歡迎。

    看看這餘先生的起居飲食都是很優越的,在這裡住下,目前自然是不成問題,就是往将來說,有這樣一位名教授相認識,比馮子雲總要高過七八倍。

    托了他的力量,總可以找一條出路。

     他聽了之後,對于陸情美這三個字,好像沒有什麼印象。

    淡淡地笑道:“你怎麼會認識一個舞女呢?這可奇怪了。

    我雖然喜歡上咖啡館,也并不帶着八股先生的臭味,反對跳舞,但是對于入舞場買舞的這種舞法,卻未敢苟同。

    因為這是很顯然的,乃是一種買賣。

    對于跳舞的本旨,離開得很遠!” 他到了餘何恐家裡,他是更覺得腳跟踏實,心裡又寬慰許多了。

    心裡既是愉快着,自然臉上也就帶有笑容。

    其中一個女生看到,向他連看了兩下,兩個酒渦兒一漩,便向計春笑道:“密斯脫周!我很想寫一篇小說,題目是《鄉村一女性》,大意說她要抵抗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走進都會上來,後來在都會上受到了許多波折,還是回到鄉村去,找她的Lover。

    ” 一面說着,一面偷看餘何恐的态度,見他抽着煙卷,卻有些微微點頭的樣子,似乎表示自己這話可取。

    這才接着道:“因為如此,所以我對于她,也就當着平常朋友看待。

    其實……”餘何恐擺了兩擺手笑道:“這一層你倒不必去解釋,我很了解。

    一樣值錢的東西?是一樣什麼東西呢?” 一個女生笑道:“别忙,我還可以找到一些吃的。

    這櫥子裡有餘先生一盒巧克力糖呢。

    ”說着,果然将書架下一架小玻璃櫥門打開,捧出大半盒糖來。

     計春道:“大家都有些餓了,糖怎樣吃得飽?”女生又在櫥子裡捧出一隻盒子來,搖了兩搖笑道:“這可以吃了。

    這是五塊錢一磅的西洋餅幹。

    ”她說着,還不曾放到茶幾上去,早就有人掀開了盒子蓋。

    第二個人憑空伸着手,便抓去了一把,第三個人伸手來抓時,她卻一閃,閃到第四個人身邊去,那人索性把餅幹盒子接過去了。

     大家正亂着呢,餘何恐悄悄地推着房門走将進來,見大家在搶餅幹,倒也不以為意。

    可是他淡淡地笑道:“家裡沒有廚子,吃館子去吧。

    ”大家齊齊地答應着道:“好呀!我們就去呀!” 餘何恐輕輕地搖擺着手道:“慢來,這裡有個大前提,就是我身上一毛錢也沒有,哪位身上有錢,先墊一墊。

    ”他一談到墊錢,大家面面相觑。

    其中兩位女生,臉上先紅了。

    計春道:“我的十塊錢,昨天同餘先生買了餅幹和巧克力了,也光了。

    ” 餘何恐伸手搔搔頭發道:“十二點多鐘了,米還不知道在哪裡,怎麼辦,怎麼辦?”一個男生道:“我們各人回去吃飯罷。

    ”其餘的人都附和着,應了一個喔字。

    有兩個人感到似乎不大尴尬,口裡莫名其妙地,說了幾句沒有關系,但是雖然這樣地說着,各人悄悄地戴着帽子,慢慢地溜着走了。

     計春是無處可跑的,隻有在書房裡站着。

    餘何恐笑道:“我不是開玩笑,今天真是身上光了,還有什麼可吃的嗎?”說着拿過餅幹盒子一看,裡面卻是連餅幹粉屑也不曾有,倒是那半盒巧克力糖,他們來不及吃,還有不少在裡面。

    他坐到寫字椅上,抓了兩塊糖在手上,慢慢地送到嘴裡咀嚼着,兩隻眼翻着望了窗戶。

     計春站在一邊,卻沒有做聲。

    他将糖果盒子推了一推,笑道:“肚子餓了,你不吃一點,中飯固然是沒有着落,晚飯可也是沒有着落呢。

    ”計春道:“肚子裡空空的,把這東西吃下去,恐怕會膩得更難受,倒還不如餓着的好。

    ” 餘何恐口裡咀嚼着糖果,左腿架在右腿上,隻管搖撼着,看那情形,卻很是自在。

    計春想着:這不是辦法。

    又渴又餓,就是腳踏在地毯上,身子坐在綠絨的寫字椅上,那又有什麼意思?可是這位餘先生卻一點不在乎。

    心裡想着,眼光射到他身上,就不住地緊鎖雙眉。

     餘何恐道:“你若是餓得難受的話,我倒有個辦法在這裡,把床上那條俄國毯子拿去當了,總可以當個七八塊錢,将就一點,可以到小館子裡去吃兩頓了。

    ”計春微笑着,可沒有答話。

     餘何恐道:“你覺得我這種算盤太不經濟嗎?其實為人都是想不開,除了五官四肢,哪一樣東西,是娘肚子裡帶出來的?用吃的換穿的,用穿的換吃的,隻要維持住了這條生命,身外之物,怎麼掉換,也沒有關系。

    ”計春道:“不是那樣說。

    隻要肚子飽就得了,又何必要上館子。

    我身上零錢還有一點,去買幾套油條燒餅來吃就是了。

    ” 餘何恐鼓掌笑道:“這就好極了。

    給我也買兩套回來,空心吃糖果,有點膩得難受。

    快去快去!”計春倒不想他吃着巧克力的糖果,對于油條燒餅,也是如此歡迎,于是笑着出去了。

     回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