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一客登堂牧童堪作範 三餐斷火名士更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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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餘何恐先生來拜會周計春,果然來得有些突然,可是并非計春理想中那樣來的。

    當計春趕忙漱洗完了,向他鞠着躬,坐下之後,少不得說了一些景仰的話。

    餘何恐就不等他說出原因,先就笑道:“我新出的那本《烈火》,你看過嗎?” 他說時,點了一根煙卷抽着,噴出兩口煙來,又搖了兩搖大腿,似乎對于那本新著,很是得意。

    但是計春對于他的著作,雖是在刊物上看得不少,可是這本《烈火》,卻未曾看到,而且這一陣子,沉迷在女色裡面,絕對不提到書本子上去,便是《烈火》這書的名字,也不曾聽到,哪裡看過這種書?不過既要恭維人家,就不能這樣實說了,便點着頭道:“看過的,文章太好了。

    ” 這人叫着進書房來道:“工友們實在不容易對付。

    餘先生出去了,他們無故罷工。

    ”計春道:“倒不是無故罷工,昨晚上我聽到他們和餘先生要錢,争吵了幾句,大概沒有得着錢就走了。

    餘先生一早就出門去了,也不外為了此事。

    ” 這一群男女和餘何恐談談說說之後,接着也就在一處吃午飯。

    餘何恐雖是不曾有太太,但是他這家庭裡,有女仆,有廚子。

    在客廳的另一邊,設有飯廳,開出來的菜飯卻是非常豐盛。

     還是先前那個問話的女生發起着道:“餘先生!我們這個小組織裡面,加入了密斯脫周,這是我們大家的榮耀。

    依着我的主張,今天晚上,我們應當喝一點酒,以資慶祝。

    ”餘何恐用手摸了嘴道:“你們知道我剛是忌酒三天,怎麼又把酒字來勾引我呢。

    好罷,今天晚上,歡迎密斯脫周,再喝一回,下不為例了。

    ”他如此一說,大家又哄然地笑了起來,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果然預備了酒。

     說到這裡,她臉上帶了一些笑容,說出這樣一個英文單字,接着笑道:“密斯脫周!你看這樣布局好不好?”計春笑道:“好是好的,不過鄉村女子,她們決不會這樣辦。

    ” 計春道:“餘先生這話,根本有點錯誤。

    錢糧不過是個名稱,是拿錢折合的,并不是真把糧食送到公家去,而且官家征糧,也不能一次就預征七八十年。

    這不過不分年月,征得次數太多,就預征這些個年了。

    ” 計春這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這樣名揚中國有權威的作家,居然要和自己合作,這可是幸運了。

    便笑道:“我并沒有什麼本領……”餘何恐連連搖着手道:“并不需要你什麼本領,隻要你是一個農村裡出來的人,這就什麼都夠了。

    你住在這旅館裡,經濟上如何負擔得起?你就搬到我家裡去住罷。

    老實說,我家裡那種舒服,不會差于這旅館裡的。

    你帶有行李沒有?”計春說是沒有。

     計春跟着他走進了屋子,卻見地闆是油光的,天花闆是雪亮的,寸來厚的織花地毯上,陳設着藍絨的沙發椅子,圓桌上蒙着藍綢的桌圍,上面放的茶具,細景瓷描金的,煙灰缸也是景泰藍的。

    總之,在歐化中還要顯出富貴氣來,但是這好像還是預備那平常一種人來坐的。

     計春說到這裡,也就把情美騙取鑽石戒指的事,略略說了一說。

    卻不說令儀是自己的未婚妻,也不說和陸情美發生了什麼關系。

     計春自很感到無聊,可是在人家看書的時候,又不便去打攪人家,也就隻好悄悄地走進書房裡來,抽了兩本書到客廳裡去看,但是餘何恐自看書,自嚼花生仁,對于他的行動,并不注意。

     計春知道這種大文豪,對于農工是表示同情的,就把自己真正的曆史說了出來。

    餘何恐突然兩手一拍大腿,喊道:“好極了!”同時就伸出手來,向計春握着,緊緊地搖撼了幾下,笑道:“我正需要一個由農村裡出來的人做朋友。

    你來找我,那就好極了。

    我現在想編一本三幕劇,題目是《牛》。

    我很想在這篇劇本裡,把農村經濟崩潰的核心來把握住,隻是我沒有農村生活經驗……不過我當年教書的時候,也曾到鄉村裡去考察過幾日,但是無論怎樣細心體會,那也不過表面上一種觀察罷了。

    你既是當過牧童的,關于這種題材,當然是能夠供給的。

    你能不能和我合作?” 計春看到大家這樣對他表示好感,他也就越發地得意,把這幾天所忍受的痛苦,也都忘記了。

    不過他心裡也就發生着疑問,陳子布何以介紹他給我?他邀了這整群的男女在家裡起哄,這是什麼意思?他這種鋪張,大概每月花錢不少,他的錢從何而來的呢?不過這也是人家生活上的一種秘密,不是随便就觀察得出來的,于是他雖安然地在這裡住下了,卻也是遇事留心。

     計春一想,心裡大大地震動了一下。

    幸是自己不曾把話完全說了出來,要不然,必定受他一頓教訓。

    他根本就反對舞女,怎麼會認得陸情美呢?于是答道:“我不是在舞場上認得她的,是在朋友家裡見着,由朋友介紹認得的。

    我認為這種女子,雖然是在社會上的頹廢青年,但照她本身說,也有可憐的地方。

    她……” 看書的看書,睡覺的睡覺,這樣安靜了三四個小時,到了下午六七點鐘,那些男女都回來了,除原數不算而外,又增加了三四個人。

    那些青年男女,倒很是灑脫,并不要什麼人介紹,就交談起來了。

     當他睡到那軟榻上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