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約指借來計成人忽遁 纖腰舞倦夢醒客何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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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計春這個青年,聰明是很聰明的,但是他歲數太小了,而且他是窮苦出身的人,聲色場中,這些無邊的風浪,哪裡能抵抗得住?他和令儀訂婚以後,用錢是用得舒服,但是令儀那個脾氣,可也不容易對付,動不動就變着臉色,鬧得人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他心裡也就委屈極了。

     在他和袁佩珠要好的時候,彼此之間,自然是無話不說。

    提到了令儀,佩珠就沒有說過她一個好字。

    當時因為佩珠和令儀是情敵,自己就也是聽一半疑一半。

    後來在陳子布口裡,有意無意之間,也曾提到令儀身上來,他曾在很不經意的時候,說着:令儀是為了負氣,才訂婚的。

    計春也曾想着這話有些相近。

    要不然,她那麼一個有錢的大小姐,為什麼要和我這窮小子訂婚呢? 那汽車到了門口,接連按上了幾響喇叭。

    他心裡想着,裡面聽了這種喇叭聲,知道是自己來了,必定有人來開門的。

    因之在車上付了車錢,才從從容容地下車。

     這時離開了情美,和小曼同座看戲,年歲既差不多,一個穿着平整的西服,頭發梳得溜光;一個穿了短袖淡藍色的花絨旗袍,梳着兩個小辮,分在頭的左右。

    看戲的看到都這樣想着,哪裡來的這一雙如此年輕的摩登男女?心裡如此想着,由身邊經過的人,都不免向他倆身上看看。

     這兩天和情美在一處周旋以後,這才知道女人的可愛,并不限于臉子好看而已。

    有許多所在,是文字和言語,都不能形容出來的。

    就以情美而論吧,她能舞,她能唱,她又會照應着人;和她在一處,時時刻刻都感到舒服,決不讓人受上一點子委屈,将她來和令儀打比,那很可以證明令儀不是真愛自己的了。

    所以情美說出為了自己出氣才相愛,這就知道她說令儀的愛,不是出于真實的。

    自己現在修飾得豐緻翩翩,卻不免去做一個情場的傀儡,這也就太可恥了。

     計春躺在情美屋子裡,就心裡暗想着:她們對于我,真是十分親愛。

    就算是假的,人家為着什麼?她并不曾胡花我的錢呀!計春如此想着,自是得意之極,也就信了情美的話,不曾走開了。

    情美說的話卻是言而有信,到了十二點半鐘,也就回來了。

    這時,計春和情美的感情,那就更加進一層了。

     計春心想:這可怪呀!她家裡人,都是深夜不睡的,有時候情美快到天亮回來,那電鈴一響,門就開了。

    這時不過十二點多鐘,舞女家裡算是很早,怎麼這門就叫不開?是了,電鈴也許壞了,且用手捶着門試試看。

    于是捏着拳頭,咚咚咚,在門上捶了幾十下。

    捶的結果,依然是雙扉緊閉。

     計春并不因為這樣引起别人的注意,是一件少年可恥的事,他倒十分得意,不住地偏過頭來,和小曼說東說西。

    因為他是這樣得意,所以在聽戲的時候,也就忘記了一切,及至把戲聽完,也就十二點多鐘了。

     計春對于唐小曼這種天真活潑的态度,本來也是很愛的。

    但因為和情美那般相好,實在不忍丢了她和第二個人談戀愛;而況她也看破了這事。

    嘴裡隻管直說,弄得人也不好去做那明知故犯的事。

     計春再要說時,情美摟着他,在屋子裡,東倒西歪跳起舞來。

    計春看看這種情形,分明是人家不願向自己灌迷湯,這更見得她是好意了。

    因此彼此越說越投機,計春并不想走。

    在情美家吃過了午飯之後,情美又陪着他打打乒乓球,下下跳棋,混混就天黑了。

     計春以為她這樣說了,小曼必要性急起來的,可是所猜的正是反面。

    小曼突然地站了起來,将計春一隻手抱在懷裡,将頭靠着計春的肩膀,笑道:“小周!你得替我争口氣,和我多親熱親熱。

    ”計春望了情美,隻是笑,什麼也說不出來。

     自己在這門口呆呆地望着,沒有一個辦法。

    後來這胡同裡遠遠地有皮鞋聲響,計春料着是警察來了,趕快就走了開去。

     次日正午,計春先起床,卻看到窗戶邊條桌上,放了一封請帖。

    封套上寫陸情美小姐。

    順手抽出裡面的請帖看時,乃是穆祥生穆石佩貞謹訂。

    這分明是夫婦兩個合請了。

    因将帖子送到床面前,向情美道:“喂!快起來罷。

    今天下午,有人請你吃飯呢。

    ” 情美道:“怎麼會是舞客?人家是規規矩矩的人啦。

    這穆祥生,是前門外四五家綢緞莊的東家,家産幾千萬呢。

    他太太認識我,曾托人對我說過,要認我做幹女。

    因為他兩口子今年五十多歲了,還不曾生育,有個兒子,是過繼來的,已經娶親添孩子了。

    但是這兩口子有兒無女,還嫌不足,又想認我做小姐。

    我想我一個當舞女的人,哪裡配去做這麼闊的小姐?所以我還不敢十分答應。

    今天這一會,我也想不去呢。

    ”計春拍着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