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一電激啼痕登門問罪 滿城傳笑柄閉戶逃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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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大有自從繼承了這個孔善人的雅号以後,差不多連婦人孺子,都這樣順口地傳頌他。

    雖然,他自己有時也感覺得所為的,不能全是善舉,可是對于善人兩字,自己向來是當之而無愧的。

    也就沒有哪一個人敢當了他的面,說他不是善人。

    這時,周世良指着他是僞君子,他受了一點小小的侮辱,那很不打緊,隻是當了他傭人面說出這話來,大大地有損他的威信,不由得走到桌子邊,伸手将桌子一拍道:“你這個東西,太豈有此理!我既不曾下帖子去請你來,又不曾攔門把你截住;我不見你,你倒再三地要見我,見了我,我也不曾得罪你,你開口就罵我一頓。

    這是你的家,我到你家打攪你了,讓你罵我一頓。

    我不說你别的,我隻說你無故侵入人家,妨害他人自由,你是犯罪不犯罪呢?”他說着話,氣得嘴唇皮隻管抖顫個不了。

    那個神氣,自然是心裡有許多要說的話;為顧全善人的名号,沒有說了出來。

     這時,那位賬房先生,覺得沒有把周世良擋走,惹着東家受了這樣一番大氣,這是他的不對。

    于是也就向周世良道:“你這個人太不懂事。

    這是我們老爺,不和你們窮人計較;若是别個,你這樣追到人家裡來罵人,那還了得嗎?” 這真讓計春為難到十二萬分了,要離家裡那個未婚妻吧,權操父親之手,自己是不能做主的。

    現在說了出來,不能實現,将來更增加自己一行大罪。

    要離面前這個未婚妻吧,那就是自己将一把黃金大椅子,給它砸碎了。

    他兩個要行不能行的主張,隻管在腦子裡打旋轉,口裡就沒有法子可以說出話來。

     這晚令儀睡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一宿的主意,覺得要和計春離婚,這太容易了。

    這隻要将戒指丢還他,以後永不和他見面,也就完了。

    可是果然和他離了婚的話,有兩層不大妥當:第一是讓馮子雲見笑;第二是讓自己那一班抛棄了的男朋友見笑;其三呢,這個孩子,年紀是真輕,人也長得漂亮,很費了一番心血,把他陶熔得成了一個摩登少年了,倒不要他,這豈不讓别個女子,撿一個大便宜去了嗎?這就成了那句俗話,“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了。

    這樹是我栽的,無論如何,我應當乘兩天涼。

    隻要我肯花錢,叫計春把家裡那頭親事打退了,大概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隻是有一層,他家是個開豆腐店的,未免與自己面子有關,這隻好說一句時髦話,愛情是沒有貧富階級的了。

    我若是下了決心的話,要嫁周計春,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但是自己父親電報上,說得很明了的,若是不退掉周家這頭親事,他就不認我為女。

    他的思想很頑固的,這樣說着,也許他就真這樣地做出來,那我就犯不上,為他蒙這樣大的犧牲了。

    然而想到了最後一個關節,假使不嫁周計春,那就免不了别人笑話。

     這一下子,真把計春逼得死去活來。

    總而言之,自己說什麼,就跟着駁什麼。

    自己在屋子裡呆站了一會,然後皺了眉毛,向她比着袖子彎着腰深深地作了一個揖道:“我的大小姐!總算我怕了你,你提的條件,我照辦就是了。

    嘿!你賞給我的戒指,在這裡,拿回去。

    ”說着,從無名指上脫下那個訂婚戒指,交給令儀。

     賬房見東家下了這樣大的決心,要這樣覆出電報去,那大概并不會假的。

    東家正在氣頭上,若是說多了話,更會讓他生氣,便低聲道:“我先去拟好一個電報底子來,讓你看了再說罷。

    ”孔大有這就坐下來了,手上捧着水煙袋,吸了幾筒煙,然後說道:“不要猶疑了,你就去把電報拟來罷。

    我在這裡等着你呢,就是語氣重些,那也沒有關系。

    這樣的女兒,有也不如無。

    嗐!活活地把我氣死了。

    ”說着,将腳又在地上一頓。

     賬房把袖子握住了嘴,又咳嗽了兩聲,然後靠近了一步問道:“東翁!電報就照着這個樣子拟嗎?不大妥吧!”孔大有道:“沒有關系,就是這個樣子打出去。

    她本來不是我的女兒。

    ”說着就用腳一頓,表示他這一句話是切實的。

     賬房先生在他身後一二尺路的所在,悄悄地立着,先用手握住了嘴,微微地咳嗽了兩聲,然後說道:“這個姓周的老頭子,大概是有點瘋病。

    你老人家似乎也犯不上為了他生氣。

    ”孔大有并不做聲,許久的工夫,才将腳一跺道:“這不能怪人!全是我家這個臭丫頭生的是非。

    你跟我拟個電報底子來,把周家的事情說上一說,叫她把這婚事,趕快地打退了。

    她若不打退這婚事,我不承認她做我的女兒了。

    ” 計春心裡原想着:父親貪慕孔家一百多萬的财産,必是贊成自己的婚事,把菊芬退了。

    不料他大反鄉下人的常态,倒跑到孔家去大鬧。

    若是自己為了求學起見,将令儀的婚事退去,一切都恢複了原來的計劃,這才是正理。

    隻是自己是窮苦人家出身,不曾吃過的喝過的,不曾見過的聽過的,在這兩個星期裡都嘗到了,往後她那幾十萬家産,她還可以分我若幹,我的希望就大了。

    現在若要恢複原來計劃,勢必就要把摟到懷裡來了的幸福,完全推送出去,未免可惜了。

     計春匆匆地将電稿搶着看過了一遍,已經明白了大意。

    心裡是怦怦地亂跳,又一字一句再複看了一遍。

    令儀不等他開口,擦了眼淚道:“你說,這事應當怎樣辦?”計春兩手捧了電稿,不免發愣。

    因緩住那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