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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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咎陰陰一笑,道: “收徒傳藝,并未觸犯幫規啊!” 無影神丐道: “那是當然。

    ” 突然發覺,西門咎眼神之中,殺機一閃,這乃是—瞬即逝,極難覺察之事,但無影神丐久曆人事,武功又高,而且深知西門咎心性,這才能覺察得到。

     無影神丐冷冷一哼,接道: “照理來說,收徒傳藝,隻要是兩廂情願.并不觸犯幫規,但你西門咎,嘿嘿!” 西門咎業已想好,要以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後始才練成的一門絕毒極狠的武功,驟施辣手,無論怎樣,要趁着無影神丐今日落單,先将他毀在自己掌下,如此丐幫少了一名頂尖高手,自己的前途也更坦蕩幾分了。

     他主意既定,外表越發鎮靜,佯笑一聲,道: “我西門咎也是武林一脈,為何收不得徒,傳不得藝?” 無影神丐暗忖:老叫化今日定要瞧瞧,看這賊子的兇性到底減了幾許,或足變本加厲,反而增了。

     心念電轉,頓時狂笑一聲,道: “誤人子弟,男盜女娼,你師父收了你這殺父辱母,大逆不道之人,他死在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 言猶未了,西門咎蓦地一聲厲嘯,雙手疾出,十指箕張,猛然向無影神丐撲去。

     無影神丐蓦然一驚,他雖早有準備,而且料知二十年不見,西門咎武功必然大進,但自己有備在先,諒想抵擋得住,哪知事到盡頭,情勢大出所料。

     要知西門咎老謀探算,陰狠絕倫,既施猝襲,就傾力一擊。

    他這一招定名為“諸神搏鬼”,真力一發,十股淩厲無比的指風,霎時罩定了無影神丐身前諸大死穴。

    那指功似剛而柔,似柔而剛,與玄門上乘武功“陰陽二相真氣”有異曲同工之妙,而真力一出,無影神丐鼻端頓時聞到一絲腥臭之氣,顯然可見,西門咎指力之中,尚還蘊藏一種奇毒。

     無影神丐—時輕敵,也是由于輕功絕世,自來善于化險為夷之故,此際面臨生死關頭,激發了全身潛在能力,震天一聲暴喝,渾身猛抖,周身百穴霍然移了位置,同時間雙掌猛推,進力擊了過去。

     這都是一瞬間的事,無影神丐應變不謂不快,但終究慢了一步,當雙方真力将觸未觸之際,無影神丐丹田要害處倏地一陣奇痛,也正當此奇痛之際,雙方真力一接,蓬然一聲巨響,無影神丐被震得倒飛八尺,依然立足不住,雙足蹬蹬蹬連退,西門咎不過退後兩步,已将身子穩住。

     西門咎何等毒辣,一招得手,頓起斬草除根之心,一聲不響,飛身猛撲過去。

     無影神丐受傷慘重,但他年過花甲,生平經曆,大小何止數百戰,陣戰經驗,車載鬥量,這時雖敗不亂,反而甯神靜氣,壓制住滿腔怒火,身形微晃,迅疾地閃掠開去。

     西門咎陰沉沉笑道: “好啊!堂堂丐幫長老,也有貪生怕死之時。

    ” 無影神丐知道此時一動怒氣,傷勢必然加劇,必喪命在西門咎手中,因之強抑怒火任他譏刺,伸手腰際一撩,撤出了自己的兵器。

     西門咎狂笑道: “哈哈!原來無影神丐也用兵刃。

    ” 右臂一探,一掌拍擊過去。

     無影神丐身形一頓,還了一招。

     西門咎看那兵器,乃是兩根尺許長的鐵箸,一眼望去,正如普通炸油條的筷子。

    丐幫人物大都出身微賤,習武之後,所練的兵器往往是昔日慣用之物,以示不忘本之意。

    西門咎是優伶出身,他那唱“道情”用的竹筒,也就是他的兵器。

    他是丐幫的人,當然知道這種情形,但無影神丐兩根鐵箸都拿在右手中,并未分執左右雙手。

    這時一招還擊,一支鐵箸直指西門咎的腕寸,另一支鐵箸斜斜張開,所指的部位,竟是敵人脅下的“期門”重穴。

    兩支鐵箸尖端顫抖不息,一望而知,其上貫注着内家真力。

     西門咎眉頭一皺.暗想這老鬼受傷如此沉重,依舊有此功力,難怪在江湖上事名數十年,曆久不衰了。

     思忖中,身形疾轉,變招換式,一掌向對方右側攻去。

     忽聽嗤的一聲,無影神丐手中兩支鐵箸,未見他有任何動作,其中指向西門咎“期門” 穴的那支,倏地脫手飛出,疾若勁矢,霍地射了過去。

     西門咎心神一凜,身形閃電般橫移尺許,翻手一撩,向射來的鐵箸抓去。

     但聽無影神丐冷冷一哼,餘下那支鐵箸震起一片烏光,激電般襲了過來,原來那支鐵箸已到了左手,靈蛇吐信一般,猛刺西門咎的雙目,瞬息之間,連刺了二十餘下。

     這一輪疾攻,恍若長江大河,滾滾而下,迫得西門咎疊連閃避,大有手忙腳亂,應接不暇之勢。

     要知無影神丐輕功蓋世,臨敵之際,占盡便宜,因此中年以後,難得遇上動用兵器的時候。

    西門咎雖是丐幫中人,也從未見過無影神丐的兵器,他這一套武功,純屬自行研創出來,其中揉合着刀劍、鐵筆、點穴镢、峨嵋刺等各種兵器的招術。

    最厲害的還是兩支鐵箸随時會脫手飛出,襲擊敵人穴道要害,而一支鐵箸如暗器般射去時,另一支則狂風暴雨一般,猛然攻襲過來,似此時進時出,時而左手,時而右手,招式詭異莫測,恍若魔術一般,極難招架。

     武功稍差之人,看上幾招,已是眼花缭亂,頭暈目眩了。

     西門咎一招受制,頓落下風,虧得二十年潛修苦練,武功已臻爐火純青之境,百忙之中,撤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招“雷霆乍閃”,反擊過去。

     隻聽一連串的叮叮之聲,就這一招之際,兩人的兵器已飛快地交接了八次之多,西門咎那兵器看似竹筒,原來也是純鋼所鑄。

     此時,兩人兵器出手,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以快打快的拼鬥,展眼之間,二人交手已五十餘招。

     這二人各出絕學,打得如火如荼,由于兩人出手如電,快捷無比,雲震一旁觀戰,根本看不出招式往來,更看不出誰占優勢,誰落下風。

     可是,無影神丐辱罵西門咎之言,雲震聽得一清二楚,而西門咎除了惱羞成怒之外,并無一言辯白,這情形使雲震不勝震驚。

    尤其“殺父辱母,大逆不道”八字,仿佛一層濃重的陰影,緊緊籠罩在雲震心頭,令他迷惘、沮喪、失望,心情說不出的沉重。

     要知西門咎雖然眇一目,跛一足,在雲震的心中,卻是一位古道熱腸,和藹可親的長者,而雲震自幼受父母薰陶,心田之中,充滿了俠義情懷與正直之氣,“殺父辱母,大逆不道”,在他來說,乃是匪夷所思,不可想象之事。

     他并未肯定西門咎真是這種枭獍為心,禽獸不如的人,但覺無影神丐不可能無中生有,無故放矢,西門咎無一言自辯,未免有默認之嫌。

    這情形令他疑雲滿腹,心頭極為不安,對于交戰的二人,竟是不知希望何人得勝才好。

     展眼間,二人惡戰已近百合,無影神丐丹田之内陡地一陣奇痛,真力忽散,腦中一陣激劇的昏眩。

     高手對搏,豈能有此差池,無影神丐神情不對,西門咎已知對方毒氣浸入内腑,舊創已然轉劇,不禁敞聲狂笑道: “臭叫化,今日方知西門咎的手段吧?” 欺身上步,鋼筒猛砸而下。

     這一招似奔雷疾電,無影神丐已無招架之力,但憑數十年浸淫武學的本能,頭暈目眩中,身軀疾地一折,避開當頂的一擊。

     隻聽蔔的一響,無影神丐雖咬緊牙根,依舊慘呼一聲。

     那純鋼所鑄,形似竹筒的兵器,砸在無影神丐左肩頭上,打得無影神丐肩骨粉碎,口噴鮮血,摔倒在地。

     西門咎何等毒辣,一掠而上,絲毫不加考慮,兵器一揮,罩頭砸了下去。

     但聽雲震喝道: “手下留情。

    ” 西門咎陡然一怔,轉臉一望雲震,峻聲道: “為什麼?” 雲震原是一時沖動,被他一問,不覺愣住,頓了一頓,硬起頭皮,大步走了過去,一指倒卧血泊中的無影神丐,道: “這人已傷在老前輩手下,而且傷勢如此沉重,他已再不能與老前輩為敵,老人家何必趕盡殺絕,不留餘地!” 酉門咎何等老練,一聽雲震講話的口氣,已無早先那種親密意味,頓時知道他對自己的觀感有了改變。

     他乃是老奸巨滑之人,适才不過激戰之後,心情較為浮躁,才疾顔厲色的向雲震喝問一句,這時心情一弛,回過味來,立即容色一改,哈哈一陣大笑。

     雲震本來以為自己多管閑事,西門咎必然反臉相向,哪知他非但不怒,反而敞聲大笑,而且笑得如此開心,如此歡暢,一時之間,倒是大為窘困,仿佛自己做了一件莫大的傻事。

     隻見西門咎笑聲一斂,朗然道: “孩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了解老夫,難道了解這老叫化?你聽他含血噴人,誣蔑老夫,就以為老夫真是壞人,他是好人麼?” 雲震暗暗忖道:“這話也對,片面之間,焉能驟加認定,何況江湖之上,險詐重重,沒有那麼簡單的事。

    ” 心中在想,口中赧然道: “晚輩倒也不是認定誰好誰壞,隻覺得這位老人家偌大的年紀,又是老前輩的故人,縱有争執,見了勝負,也就罷了,何必定要斬盡殺絕,不留一點餘地。

    ” 說活中,無影神丐已停止呻吟,由血泊中掙紮坐起,閉目而坐,調息體内的真氣。

     西門咎向他冷冷一望,頗有不屑之意,轉向雲震笑道: “孩子,如果這老叫化确是十惡不赦之人,老夫立意殺他,以絕後患,你又如何?” 雲震臉容一整,肅然道: “晚輩不信,天下有十惡不赦之人?” 無影神丐倏地雙目暴張,厲聲喝道: “有!” 西門咎猛一轉面,目如利箭,冷冷凝視着無影神丐,神情之間,隐含威脅之意,大有無影神丐隻一多口,就立即取其性命之勢。

     無影神丐恍若未見,嘿嘿幹笑一聲,道: “西門咎,你何不問老叫化,誰是殺父屠母,欺師滅祖,無惡不作,十惡不赦之人,你問啊!” 西門咎怒發如狂,厲聲咒罵道: “老匹夫!” 西門咎右掌一揮,猛然拍去。

     但聞雲震怒喝道: “老前輩!” 這三人同聲喝吼,鬧成一團,天下事就是如此不可思議,雲震不過懷着一腔熱血,由于正義感的驅使,不願西門咎殺害無影神丐,而西門咎心毒手狠,猶如毒蛇猛獸,聞得雲震的喝阻之聲,偏偏不能無動于衷,就是下不了手。

    這情形,說穿了也不過是情感而已。

     要知西門咎闖蕩江湖數十年,大半生是在孤獨與逃亡中生活,如今年事已高,無妻無子,無朋無友,連個衣缽弟子也沒有,那寂寞凄涼之感,雖大奸大惡,寡人獨夫,同樣堆以忍受,自與雲震相遇後,雲震那赤子之心,那淳樸的天性,那熱誠的情感,都在不知不覺,有形無形中,震撼着西門咎的心靈,使得西門咎不由自主地,對雲震産生出一種特殊的情感。

    那是一種鐘愛,一種發乎自然的情感。

    此一情感,西門咎自己也分辨不出來,但卻已經生長在他的心靈深處,而且根深蒂固了。

     此際,無影神丐電莫名其妙,不知這毒若蛇蠍的西門咎,何以會對一個少年如此顧戀。

     他目光連轉,在西門咎與雲震臉上來回數次,突然叫道: “小兄弟,西門咎想收你作弟子麼?” 雲震眉頭一蹙,道: “是我白己想拜在西門咎老前輩門下。

    ” 無影神丐暗暗忖道:這少年滿臉正氣,而且很有膽識,若是投入西門咎門下,那真是大大的可惜,哼!老叫化舍掉這條老命,決不讓這賊子如願。

     心念電轉,頓時昂然說道: “小兄弟初步江湖,不知人間險詐,待老叫化将西門咎的生平事迹,原原本本的講給你聽,講完之後,老叫化自行了斷,就用這條老命,替西門咎的故事下個注腳。

    不過,他若唯恐醜事被你知道,殺人滅口的話,那就是你沒有耳福了。

    ” 雲震暗暗想道:這老者也算是悍不畏死了。

     當下說道: “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小子自有分辨善惡之能,老前輩無須講了。

    ” 轉面朝西門咎道: “老人家,咱們走吧!” 西門咎暗暗忖道:老叫化内腑重傷,左臂又廢,縱然不死,也不足與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