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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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金方慶想到洪茶丘那旁若無人的、充滿自信的冷酷的做法時,還是不得不又回歸到認為其中除了洪茶丘之外,還有更為強大的意志在背後發揮作用的這一原有的立場上。

     對于洪茶丘召還一事,忠烈王和宰臣們都有一種想要大聲歡呼出來的沖動。

     &ldquo天子仁聖,确實已釋清猜疑。

    &rdquo 國王說道。

    宰臣柳璥一言不發,當場彎下上半身,趴在地上磕起頭來。

    柳璥身旁的金方慶說道:&ldquo皇上說要把洪茶丘召回,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确實對我國而言是一大喜事。

    希望他能早一日返回。

    隻要洪茶丘還留在高麗的國土上一天,災禍就可能降臨我們頭上。

    &rdquo 金方慶還是覺得不能盲目樂觀。

    天子真的像忠烈王所說的那麼仁聖嗎?是不是應該根據洪茶丘是否真的會被召還來決定他是不是仁聖呢,他想。

     金方慶所擔心的事很快就發生了。

    洪茶丘果然還想把新的災禍帶給高麗。

    國王有時會在四月舉行&ldquo談禅法會&rdquo,對此,洪茶丘認為這是為了詛咒大元而舉辦的法會,于是把這件事告訴了石抹天衢,派使者回國奏報給了中書省。

     出于好意,達魯花赤張國綱把這件事偷偷轉告了金方慶。

    張國綱的意思是,既然談禅法會有這等嫌疑,不如停辦為好。

     金方慶和忠烈王沒有将此事透露給第三人知道,兩人悄悄處理了此事。

    隻說是因為國王和公主要在四月一日離京入朝,為此不得已決定終止談禅法會。

    在宣布此事的同時,忠烈王還把盧英作為使者派往中書省解釋談禅法會的情況。

    之前的事件的誣告者韋得儒、盧進義等人和這次事件也有關聯。

    這是在忠烈王派出使者之後馬上就獲悉的消息。

    雖然知道有關聯,但他們和洪茶丘往來頻繁,隻要洪茶丘還留在高麗,就不能逮捕也不能審判他們。

    叛賊崔坦曾做出的賣國勾當,如今的韋得儒、盧進義等人也在做,隻是形式不同而已。

     三月十六日,張舜龍和其他兩名使者也被派到元國上奏國王入朝一事去了。

     在忠烈王和公主入朝之前,洪茶丘和忻都在王宮裡的一間房裡為忠烈王安排了一次祖宴[25]。

    忠烈王沒有心思去回應與之不共戴天的洪茶丘的招待,但也不好斷然拒絕。

    如果他打出鎮國上将軍的旗号,那高麗王就必須以完全對等的地位來待他。

    這不僅限于鎮國上将軍,就是對達魯花赤、屯田經略使等,高麗王也總是和他們東西相對而坐,不能讓他們位居次席。

    由于公主下嫁,忠烈王覺得這種屈辱應該可以免去了,于是把情況向中書省詳細陳述,但中書省給出的答複是一切照舊。

    忽必烈的驸馬(女婿)身份的正式認定、獲賜國王稱号都是忠烈王想要通過這次入朝實現的願望。

     忻都在送别忠烈王的宴席上問道: &ldquo王入朝之後,皇上可能會問起金宰相的事。

    那時,王将如何作答?&rdquo &ldquo當然隻能照實上奏。

    &rdquo 忠烈王回答道。

    他知道自己和公主結伴入朝會成為長期待在高麗的這些元吏們的一個心病,想到這裡心裡多少有些痛快。

    洪茶丘還和以往的他沒什麼不同。

    對于王的入朝,他說了一些形式上的祝福的話。

     四月一日,忠烈王和公主一起踏上了旅途。

    一行共四百餘人。

    送别的人很多。

    宰樞百官們自不必說,妃嫔、諸宮主、朝臣官員的夫人們都聚在郊外餞行。

    忠烈王騎馬,公主坐着胡風的華麗的轎子。

    以公主的轎子為中心,前後各有二百名随從保護。

    有騎兵,也有步兵,還有坐在轎中的一群侍女和以别扭的姿勢橫跨在馬背上的侍女們。

    春日陽光的照射下,高麗人第一次見到的這一列華麗的長長的隊伍在國土中徐徐北上。

    這是桃花、李花、銀翹全都相約盛開的季節。

     忠烈王想起了已故父王元宗作為太子倎第一次捧着降表踏上入朝旅途時的情景。

    當時忠烈王二十四歲,現在已經四十三了,近二十年的歲月流逝了。

    那時父王元宗四十一歲,比現在的忠烈王要年輕兩歲。

    想到總有一天自己會超過父親那個年紀時,他不禁感慨萬千。

    那時的一行人有參知政事李世材、樞密院副使金寶鼎等四十人。

    現在他們都已是故人了。

    那時名副其實地是在刀折弓盡之後,為了呈遞降表而入朝的,所以送行的人和被送的人全都心情黯然。

    當時也和現在一樣,都是四月鮮花盛開的季節,但忠烈王那時沒有任何關于花的記憶。

    即使如此,百官們也把一行人送到了江都郊外。

    忠烈王也在送行人群的隊伍中。

    要入朝的四十人衣服破舊。

    國王沒能籌措到四十名使者旅途所需的費用,是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員們各自拿出一斤銀兩,五品以下的捐出布匹充作旅費的。

    全國的馱馬一共隻有三百多匹,一行人馬匹不夠,于是決定一遇到有人騎馬路過就買下來。

    因此離開都城的時候,騎着兩班馬的人屈指可數。

     想到二十年前入朝時的情景,恍如隔世。

    國家依舊貧困,但此次和公主一起踏上入朝之旅的一行人行裝都很華美,足以保持一國的體面。

     考慮到公主會疲勞,旅程從一開始就很緩慢。

    一行人過了東甯府繼續北上時,遇上了先行赴元通報入朝事宜的張舜龍。

     張舜龍在元都和中書省的要員們會了面,詢問洪茶丘從高麗那裡奏請了什麼、對此忽必烈又是什麼态度等等。

    印侯也好,張舜龍也罷,公主的怯憐口們一個個都有着中飽私囊、濫用職權的毛病,但在出使元朝時,也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他們通常都能帶回一些高麗人作為使者時獲取不到的新情報。

     張舜龍拿到了洪茶丘呈遞給中書省的關于金方慶事件的表文的抄本。

     &mdash&mdash金方慶積谷造船,多藏兵甲以圖不軌。

    請于王京以南要害之地置軍防戍,亦于州郡皆置達魯花赤,方慶及子婿家屬悉送京師以為奴隸,收其土田,以充兵糧。

     &mdash&mdash高麗雖服,民心未安,可發征日本還卒二千七百人,置長吏(達魯花赤),屯忠清、全羅諸處,鎮撫遼夷(日本),以安其民;複令士卒備牛畜耒耜[26],為來歲屯田之計。

    今歲糧饷姑令高麗給之。

    議上,樞密院奏聞。

     另根據張舜龍所說,洪茶丘還奏請增遣三千軍兵以鎮戍高麗,實際上其中的二千五百人已經渡過了鴨綠江,但忽必烈突然撤回了命令,又讓士兵們返回了。

    還有,洪茶丘奏請在全羅道設置脫脫禾孫[27]一事也沒有獲得忽必烈的批準。

     忠烈王聽了這些話,心裡更添了幾分對洪茶丘的憎惡。

     忽必烈沒有聽進去,所以倒也問題不大,但如果洪茶丘的奏請獲得批準,簡直難以想象高麗為此将要遭多大的難。

     但設置脫脫禾孫一事已經被洪茶丘實施了,這在高麗君臣之間已經作為問題探讨多次。

    洪茶丘是在沒有獲得忽必烈的批準下就強行推行的。

     除了這些關于洪茶丘的事情之外,張舜龍還帶回了催促金方慶父子、韋得儒、盧進義等四人入朝的命令。

    忠烈王命張舜龍向金方慶、韋得儒等人傳達入朝的命令。

    依照這一命令,金方慶的兒子忻也能離開海島了,這讓忠烈王感到高興。

     聽着張舜龍的報告,忠烈王感到心裡很暢快。

    祖國高麗還有自己到底還是被忽必烈溫暖的眼神守護着的,他想,通過與忽必烈會面,也許高麗所有的希望都能一一得以實現。

     一行人渡過鴨綠江進入了東京(遼陽),在那裡遇到了春季的暴雨,停留了三天。

    在東京的第三晚,忠烈王引見了忻都派來的使者。

    使者是從身在開京的忻都那裡來的。

    在使者攜來的書信中,先是祈禱國王和公主在漫長的旅程中能一路平安無恙,接下來,他說了自己最近即将被從高麗召回一事,&ldquo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