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02年,少年煩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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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首歌缺點兒什麼,光有旋律,沒有思考,太安逸了。

    第二首好像是為了寫而寫,像晚會歌,太主旋律了。

    " 有時候,特别讓人洩氣的是,你激情澎湃地把一件你認為"美"的事或一本好書、一首好歌、一部好電影推薦給他人的時候,他們看完了毫不激動,不以為然,甚至奚落你的審美,你特别替他們感到遺憾,和"美"失之交臂了。

    但也有時候,在某些人面前,你會被否定得心服口服,因為你無法不承認,他的審美高于你,且對作品的分析,比你更客觀,一句話就能說出真相,本來你也會這麼想,但因為經驗或者對自己不夠客觀,沒敢這麼想,這句話讓你如夢初醒。

    這時,你對真相的追求,遠比替自己解釋和掩飾自己的汗顔更強烈,因為你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顧莉莉的話就直刺了何小兵心窩,特别是對第二首歌的評價,讓何小兵無地自容,但他能感覺到顧莉莉說的是真話,并不是要故意打擊他。

    好歌應該像擰開閥門的水龍頭,自然流淌出來,而寫這首歌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在擔任着奶牛和擠奶牛的雙重角色,擠一下,出來點兒,不擠,一點兒也出不來,這首歌就是生擠出來的。

    寫完覺得有點兒矯情,但是改來改去,還是這個樣兒,換湯不換藥,也許正因為這兩首歌太俗,迎合市場,才被唱片公司看中。

     何小兵細一想,不光這兩首,最近自己寫的東西,都有個特點:有氣無力,隔靴搔癢。

     何小兵向顧莉莉說了自己的困惑,不知道該如何改變現狀。

     "因為你有女朋友了。

    "顧莉莉說。

     何小兵一時沒轉過彎來。

     "有了女朋友,你就不孤獨了,孤獨才會讓人思考,你不孤獨了,沒有思考了,當然沒有東西可以自然流淌了。

    "顧莉莉說,"我也戀愛過、失戀過,知道這兩種感受。

    " "可是你畫那張畫的時候,不是挺高興的嗎?"何小兵指着顧莉莉之前給他看的那張畫說。

     "高興和孤獨是兩回事兒,有人在孤獨中高興,有人在不孤獨中不高興。

    "顧莉莉說。

     "你是在說繞口令嗎?" "你慢慢琢磨吧!" 回到家,何小兵拿起吉他,想借着剛才的勁兒,撥弄個旋律出來,但是看着夏雨果貼的滿牆的花布,剛才的傷感,已無影無蹤,他又成了一個沒心情的人。

     何小兵放下吉他,關了燈,仰殼兒躺在床上,沒脫衣服,沒鑽被窩,開始盤點自己。

    複讀兩年考上北京的大學,并不是來這裡和夏雨果談戀愛的,然後又退學,也不是為了和夏雨果談戀愛,這些年他一直在為一件事兒努力,就是靠近音樂。

    音樂是裝在肚子裡的一面鏡子,能照出自己的内心。

    現在這面鏡子被擋住了,看不到内心了,擋在鏡子前面的,正是和夏雨果的愛情。

     自己為音樂作出這麼大犧牲,暫且不考慮隻收獲到和夏雨果的愛情是否合算,關鍵是以前那種每天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有質感的日子消失了,何小兵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他覺得再這麼活下去,意思不大,于是假想出一個結果:和夏雨果分手。

     當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何小兵又覺得自己孤獨了,變成了以前那個坐車沒有人向自己揮手說再見的人,孤獨又讓他找到了往日的充實,覺得日子有了質感,踏實了。

    這種感覺強烈地吸引着他,于是,何小兵要把這個假設,變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