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遊月記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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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廷獻撰 粵在甲申之年、建辰之月,徂茲以往,尚忍言哉!金陵鼎新,延及閩、粵,于是乙酉、丙戌以來之事,可得而紀也。

     餘以申夏除服,遭遇世變,躬耕養母,志在首邱;分固應爾。

    會中興露布,衆正盈廷,今殉難家铨部公迫于推毂,起秉藻鑒;郵筒三及,謂「一成一旅,賢者所當盡力,毋自暴棄」!遂策蹇白門,寓神樂觀。

    憶奔走南北,金陵凡數遊,卒卒無暇。

    茲得縱觀壇壝、顧瞻郊廟,绀瓦飛塵,丹楹委翠,乾坤并峙,而高皇帝配享于昭。

    攝衣而上,骨戰肌栗,悲來填胸;與一時賢豪長者指畫陟降,約略進反,如在循牆遇氈之列也。

    幾榻如玉,雕镂亦非近代,雲是齊、梁間物。

    喬木古怪,如虬龍舞鶴,非複人間氣象。

    出而散步林莽,一望邱墟;昔人所雲「楸梧遠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宮」,又增一番圖繪矣。

     低而虹蜺揚輝,借靈炀竈,家铨部已指日謝事;而苞苴盛行,某地某行人,先期啧啧。

    餘固株守,遂得滇缺;随曆曆階上,控以親老,辭賦遂初矣。

    無何而物議沸騰,價高倍約者甚至哄堂。

    質明長至散班,鄉大老要太宰于朝門而語之曰:『此番選事,雲何服阕例得優補?況減俸紀錄。

    如某人之滇缺,亦其一也』!時言路諸公,以選法不倫,至質主爵于道周,而引某人為口實;主爵為之語塞,徐應曰:『有故事可改也』。

    至逼除而補閩汀之歸化。

     歸化,古明溪地也,計程幾及二千;自幸謂可将母。

    迨問途已經,佥謂不減蜀道:陸則峻嶺,水則危灘。

    老母素畏輕丹,頗有難色,意欲一往武陵,缱绻就道。

    時憑限已逾,斧澀資羞;至三月二十後,始克就道。

    寓湖樓,屈指二十年舊遊,則招慶回祿後,日凄涼矣;惟西廊一帶僅存,怆然黍離之感。

    散步湖堤,遇青衣林立者,且前且卻;同人笑指曰:『爾輩非閩役來迓者耶』?『是也;從錫而來也,憊矣』!具道陰雨纏綿,溪流湍急狀;而北堂歸志決矣。

    且持邑士紳寮佐啟箋,請兼程往。

    遂于四月朔,奉母禮三竺;攜子谒法相而默禱于忠肅公祠,昔年祈夢地也。

     次早,拜别膝下,囑昆季随母南還;而與眷屬二十四人買兩舟渡錢塘,中流分左右,一上一下,謂之兩浙江。

    過此則嚴江,遠望一村塢,不見城郭;舟子曰:『此桐廬也』。

    水清徹底,遊魚可數;婦女争取五色石,舟幾覆。

    至七裡灘,江流漸狹;名雖雲「江」,其實是澗。

    峰蠻回合,前若無路,兩舟不相望;行到水窮,忽然山轉,則叢叢煙雨中,釣台在焉。

    石壁插天,望祠堂如天上;「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實向往之矣。

     逆流而上,七日抵青湖。

    舍舟登陸,過仙霞嶺。

    嶺百四十裡,陟降凡兩程。

    峭壁中開,隘口盈丈;俯高臨下,百人守隘,千夫莫能過也。

    自意東南半壁,此其幹城。

    讵謂偾帥驕兵,豕奔糜爛;一旦開關揖敵,雖坦途不是過矣。

    絕頂神祠,旁為公館;煙霞皆生足下,真稱奇絕。

    石坊有「浙閩分疆」四字;下此,則閩境矣。

    時重陰彌月,忽又傾盆;肩輿不蔽風雨,遍體淋漓。

    陡石危潭,随瀑布而下,輿人舉步千斤;其輕者掉而前、重者落在後,相去四、五裡。

    望既目迷,招呼聲亦漸杳。

    千山昏黑,風雨猛烈。

    一電光,舉數武,約離浦城四十裡,度前去者亦不能達,僅與弱妻稚子、一仆兩役,止山崖草庵。

    頹樓上下,對竈燎衣,餘俱不知去向,中焉如割;命兩役持野燒追蹤,或雲盜賊在前、或雲豺虎在後,亦無可奈何耳。

    質明雨歇,行二十裡,始知先驅者止一村落;母女相見,且泣且語曰:『人言宦遊樂,此是矣』! 抵浦城,而同選鄭公為虹已到月餘,彼此僅一谒。

    旋買舟,舟可容五、六人,形如繡鞋,号「流清船」。

    甫解維,而長年變色;謂『此番水漲百倍,往昔所雲将軍灘、老虎■〈氵兵〉,頃刻萬狀』。

    至佛閣腳,則前舟巳覆;急挽就陸覓四、五乘,半循涯、半冒險,石岸斷續,幾瀕于殆。

    三日抵建甯,東南部會也。

    二日抵延平;過黯淡灘,灘頗長,水勢不甚騰躍,不識鄭虎巨作何恐怖耳! 至火中寺,則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