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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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的風險的,比如這次出門,除了有瓦西裡貼身作保镖外,車上還有不少便衣在保護他,包括沿路的部隊都是進入二級戰備的,以防不測。

    這些他是不知道的,加上當時在普通車廂裡,人來人往的,所以害得他緊緊張張。

    總的說,容金珍性格中有股鑽牛角尖的勁頭,他那些深奧的學問、天才的運氣,也許正是依靠這種百折不撓的鑽牛角尖的精神獲得的,而現在這種精神似乎又讓他獲得了深奧的敵意。

    這就是天才容金珍,盡管讀了許多書,學問廣博精深,奇思妙想成堆,但在日常生活面前依然是無知的,不清醒的,因而也是謹慎的,笨拙的,甚至是荒唐的。

    那些年裡,他惟獨出過一次門,就是回去救他姐(容先生)那次,是當天走第二天就回來的。

    事實上,在他破譯紫密後的好幾年時間裡,他工作上壓力并不大,回家的時間随便有,隻要他想走,組織上也會全力配合的,派車,派警衛,都沒問題。

    但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絕,表面上說是回去被警衛看管得跟個犯人似的,說不能随便說,走不能随便走,沒意思。

    可實際上,他是怕出事。

    就像有些人怕關在家裡、怕孤獨一樣,他怕出門,怕見生人。

    榮譽和職業已使他變得如玻璃似的透明、易碎,這是沒有辦法的,而他自己又把這種感覺無限地擴大、細緻,那就更沒法了——(未完待續)就這樣,職業和對可能發生的事情的過度謹慎而畏懼的心理,一直将容金珍羁留在隐秘的山溝裡,多少個日日夜夜在他身上流過,他卻始終如一隻困獸,負于一隅,以一個人人都熟悉的、固有的姿勢,一種刻闆得令人窒息的方式生活着,滿足于以空洞的想像占有這個世界,占有他的日日夜夜。

    現在,他要去總部開會,這是他到701後的第二次外出,也是最後一次。

    和往常一樣,瓦西裡今天還是穿一件風衣,一件米黃色的挺括的風衣,很派頭,把領子豎起來又顯得有些神秘。

    他左手今天已不能慣常地插在風衣口袋裡,因為要提一隻皮箱。

    皮箱不大,不小,褐色,牛皮,硬殼,是那種常見的旅行保險箱,裡面裝的是黑密資料,和一枚随時可引爆的燃燒彈。

    他的右手,容金珍注意到,幾乎時刻都揣在風衣口袋裡,好像有手疾,不便外露。

    不過,容金珍明白,手疾是沒有的,手槍倒有一把。

    他已不經意瞥見過那把手槍,加上那些曾經耳聞過的說法,容金珍有點兒厭惡地想:他把手槍時刻握在手裡是出于習慣和需要。

    這個思想進一步發展、深化,他就感到了敵意和恐怖,因為他想起這樣一句話——身上的槍,如同口袋裡的錢,随時都可能被主人使用!一想到自己現在身邊就有這樣一把槍,也許有兩把,他就覺得可怕。

    他想,一旦這把槍被使用,那就說明我們遇上了麻煩,槍也許會将麻煩消滅掉,就像水可以撲滅火一樣。

    但也許不會,正如水有時也不能滅火一樣。

    這樣的話……他沒有接着想下去,而耳邊卻模模糊糊地掠過一聲槍響。

    事實上容金珍很明白,隻要出現那種情況,就是寡不敵衆的危情,瓦西裡在引爆燃燒彈的同時,将毫不猶豫地朝他舉槍射擊。

    “殺人滅口!”容金珍這樣默念一句,剛剛消逝的槍聲又像風一樣在他耳際飄忽而過。

    就這樣,這種失敗的感覺,這種災禍臨頭和害怕意外的壓抑,幾乎貫穿了容金珍整個旅途,他堅強地忍受着,抗拒着,反複感到路程是那麼遠,火車又是走得那麼慢。

    直到終于安全抵達總部後,他緊張的心情才變得輕松和溫暖起來。

    這時,他才勇敢地想,以後(最現實的是歸途),無論如何用不着這樣自己吓唬自己。

    “會出什麼事?什麼事也不會出,因為誰也不認識你,誰也不知道你身上帶有密件。

    ”他這樣喃喃自語,算是對自己一路慌張的嘲笑和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