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羅詩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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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紀機運之新,實賴有此。

    朋思唱于前,裴倫修黎起其後,掊擊排斥,人漸為之倉皇;而倉皇之中,即亟人生之改進。

    故世之嫉視破壞,加之惡名者,特見一偏而未得其全體者爾。

    若為案其真狀,則光明希望,實伏于中。

    惡物悉颠,于群何毒?破壞之雲,特可發自冥頑牧師之口,而不可出諸全群者也。

    若其聞之,則破壞為業,斯愈益貴矣!況修黎者,神思之人,求索而無止期,猛進而不退轉,淺人之所觀察,殊莫可得其淵深。

    若能真識其人,将見品性之卓,出于雲間,熱誠勃然,無可沮遏,自趁其神思而奔神思之鄉;此其為鄉,則爰有美之本體。

    奧古斯丁(103)曰,吾未有愛而吾欲愛,因抱希冀以求足愛者也。

    惟修黎亦然,故終出人間而神行,冀自達其所崇信之境;複以妙音,喻一切未覺,使知人類曼衍之大故,暨人生價值之所存,揚同情之精神,而張其上征渴仰之思想,使懷大希以奮進,與時劫同其無窮。

    世則謂之惡魔,而修黎遂以孤立;群複加以排擠,使不可久留于人間,于是壓制凱還,修黎以死,蓋宛然阿剌斯多之殒于大漠也。

     雖然,其獨慰詩人之心者,則尚有天然在焉。

    人生不可知,社會不可恃,則對天物之不僞,遂寄之無限之溫情。

    一切人心,孰不如是。

    特緣受染有異,所感斯殊,故目睛奪于實利,則欲驅天然為之得金資;智力集于科學,則思制天然而見其法則;若至下者,乃自春徂冬,于兩間崇高偉大美妙之見象,絕無所感應于心,自堕神智于深淵,壽雖百年,而迄不知光明為何物,又爰解所謂卧天然之懷,作嬰兒之笑矣。

    修黎幼時,素親天物,嘗曰,吾幼即愛山河林壑之幽寂,遊戲于斷崖絕壁之為危險,吾伴侶也。

    考其生平,誠如自述。

    方在稚齒,已盤桓于密林幽谷之中,晨瞻曉日,夕觀繁星,俯則瞰大都中人事之盛衰,或思前此壓制抗拒之陳迹;而蕪城古邑,或破屋中貧人啼饑号寒之狀,亦時複曆曆入其目中。

    其神思之澡雪(104),既至異于常人,則曠觀天然,自感神,凡萬彙之當其前,皆若有情而至可念也。

    故心弦之動,自與天籁合調,發為抒情之什,品悉至神,莫可方物,非狹斯丕爾暨斯賓塞(105)所作,不有足與相倫比者。

    比千八百十九年春,修黎定居羅馬,次年遷畢撒(106);裴倫亦至,此他之友多集,為其一生中至樂之時。

    迨二十二年七月八日,偕其友乘舟泛海,而暴風猝起,益以奔電疾雷,少頃波平,孤舟遂杳。

    裴倫聞信大震,遣使四出偵之,終得詩人之骸于水裔,乃葬羅馬焉。

    修黎生時,久欲與生死問題以诠解,自曰,未來之事,吾意已滿于柏拉圖暨培庚之所言,吾心至定,無畏而多望,人居今日之軀殼,能力悉蔽于陰雲,惟死亡來解脫其身,則秘密始能闡發。

    又曰,吾無所知,亦不能證,靈府至奧之思想,不能出以言辭,而此種事,縱吾身亦莫能解爾。

    嗟乎,死生之事大矣,而理至,置而不解,詩人未能,而解之之術,又獨有死而已。

    故修黎曾泛舟墜海,乃大悅呼曰,今使吾釋其秘密矣!然不死。

    一日浴于海,則伏而不起,友引之出,施救始蘇,曰,吾恒欲探井中,人謂誠理伏焉,當我見誠,而君見我死也。

    然及今日,則修黎真死矣,而人生之,亦以真釋,特知之者,亦獨修黎已耳。

     七 若夫斯拉夫民族,思想殊異于西歐,而裴倫之詩,亦疾進無所沮核。

    俄羅斯當十九世紀初葉,文事始新,漸乃獨立,日益昭明,今則已有齊驅先覺諸邦之概,令西歐人士,無不驚其美偉矣。

    顧夷考權輿,實本三士:曰普式庚(107),曰來爾孟多夫(108),曰鄂戈理。

    前二者以詩名世,均受影響于裴倫;惟鄂戈理以描繪社會人生之黑暗著名,與二人異趣,不屬于此焉。

     普式庚(A.Pushkin)以千七百九十九年生于墨斯科,幼即為詩,初建羅曼宗于其文界,名以大揚。

    顧其時俄多内讧,時勢方亟,而普式庚詩多諷喻,人即借而擠之,将流鮮卑(109),有數耆宿力為之辯,始獲免,谪居南方。

    其時始讀裴倫詩,深感其大,思理文形,悉受轉化,小詩亦嘗摹裴倫;尤著者有《高加索累囚行》(110),至與《哈洛爾特遊草》相類。

    中記俄之絕望青年,囚于異域,有少女為釋縛縱之行,青年之情意複蘇,而厥後終于孤去。

    其《及潑希》(Gypsy)一詩亦然,及潑希者,流浪歐洲之民,以遊牧為生者也。

    有失望于世之人曰阿勒戈,慕是中絕色,因入其族,與為婚因,顧多嫉,漸察女有他愛,終殺之。

    女之父不施報,特令去不與居焉。

    二者為詩,雖有裴倫之色,然又至殊,凡厥中勇士,等是見放于人群,顧複不離亞曆山大時俄國社會之一質分,易于失望,速于奮興,有厭世之風,而其志至不固。

    普式庚于此,已不與以同情,諸凡切于報複而觀念無所勝人之失,悉指摘不為諱飾。

    故社會之僞善,既灼然現于人前,而及潑希之樸野純全,亦相形為之益顯。

    論者謂普式庚所愛,漸去裴倫式勇士而向祖國純樸之民,蓋實自斯時始也。

    爾後巨制,曰《阿内庚》(EugieneOnieguine)(111),詩材至簡,而文特富麗,爾時俄之社會,情狀略具于斯。

    惟以推敲八年,所蒙之影響至不一,故性格遷流,首尾多異。

    厥初二章,尚受裴倫之感化,則其英雄阿内庚為性,力抗社會,斷望人間,有裴倫式英雄之概,特已不憑神思,漸近真然,與爾時其國青年之性質肖矣。

    厥後外緣轉變,詩人之性格亦移,于是漸離裴倫,所作日趣于獨立;而文章益妙,著述亦多。

    至與裴倫分道之因,則為說亦不一:或謂裴倫絕望奮戰,意向峻絕,實與普式庚性格不相容,曩之信崇,蓋出一時之激越,迨風濤大定,自即棄置而返其初;或謂國民性之不同,當為是事之樞紐,西歐思想,絕異于俄,其去裴倫,實由天性,天性不合,則裴倫之長存自難矣。

    凡此二說,無不近理:特就普式庚個人論之,則其對于裴倫,僅摹外狀,迨放浪之生涯畢,乃驟返其本然,不能如來爾孟多夫,終執消極觀念而不舍也。

    故旋墨斯科後,立言益務平和,凡足與社會生沖突者,鹹力避而不道,且多贊誦,美其國之武功。

    千八百三十一年波闌抗俄(112),西歐諸國右波闌,于俄多所憎惡。

    普式庚乃作《俄國之讒謗者》暨《波羅及諾之一周年》二篇(113),以自明愛國。

    丹麥評骘家勃闌兌思(G.Brandes)(114)于是有微辭,謂惟武力之恃而狼藉人之自由,雖雲愛國,顧為獸愛。

    特此亦不僅普式庚為然,即今之君子,日日言愛國者,于國有誠為人愛而不墜于獸愛者,亦僅見也。

    及晚年,與和闌(115)公使子覃提斯,終于決鬥被擊中腹,越二日而逝,時為千八百三十七年。

    俄自有普式庚,文界始獨立,故文史家芘賓(118)謂真之俄國文章,實與斯人偕起也。

    而裴倫之摩羅思想,則又經普式庚而傳來爾孟多夫。

    來爾孟多夫(M.Lermontov)生于千八百十四年,與普式庚略并世。

    其先來爾孟斯(T.Learmont)(117)氏,英之蘇格蘭人;故每有不平,辄雲将去此冰雪警吏之地,歸其故鄉。

    顧性格全如俄人,妙思善感,惆怅無間,少即能綴德語成詩;後入大學被黜,乃居陸軍學校二年,出為士官,如常武士,惟自謂僅于香賓酒中,加少許詩趣而已。

    及為禁軍騎兵小校,始仿裴倫詩紀東方事,且至慕裴倫為人。

    其自記有曰,今吾讀《世胄裴倫傳》,知其生涯有同我者;而此偶然之同,乃大驚我。

    又曰,裴倫更有同我者一事,即嘗在蘇格蘭,有媪謂裴倫母曰,此兒必成偉人,且當再娶。

    而在高加索,亦有媪告吾大母,言與此同。

    縱不幸如裴倫,吾亦願如其說。

    (118)顧來爾孟多夫為人,又近修黎。

    修黎所作《解放之普洛美迢》,感之甚力,于人生善惡競争諸問,至為不甯,而詩則不之仿。

    初雖摹裴倫及普式庚,後亦自立。

    且思想複類德之哲人勖賓赫爾,知習俗之道德大原,悉當改革,因寄其意于二詩,一曰《神摩》(Demon),一曰《谟哜黎》(Mtsyri)(119)。

    前者托旨于巨靈,以天堂之逐客,又為人間道德之憎者,超越凡情,因生疾惡,與天地鬥争,苟見衆生動于凡情,則辄旋以賤視。

    後者一少年求自由之呼号也。

    有孺子焉,生長山寺,長老意已斷其情感希望,而孺子魂夢,不離故園,一夜暴風雨,乃乘長老方禱,潛遁出寺,彷徨林中者三日,自由無限,畢生莫倫。

    後言曰,爾時吾自覺如野獸,力與風雨電光猛虎戰也。

    顧少年迷林中不能返,數日始得之,惟已以鬥豹得傷,竟以是殒。

    嘗語侍疾老僧曰,丘墓吾所弗懼,人言畢生憂患,将入睡眠,與之永寂,第優與吾生别耳。

    ……吾猶少年。

    ……甯汝尚憶少年之夢,抑已忘前此世間憎愛耶?倘然,則此世于汝,失其美矣。

    汝弱且老,滅諸希望矣。

    少年又為述林中所見,與所覺自由之感,并及鬥豹之事曰,汝欲知吾獲自由時,何所為乎?吾生矣。

    老人,吾生矣。

    使盡吾生無此三日者,且将慘淡冥暗,逾汝暮年耳。

    及普式庚鬥死,來爾孟多夫又賦詩以寄其悲(120),末解有曰,汝侪朝人,天才自由之屠伯,今有法律以自庇,士師蓋無如汝何,第猶有尊嚴之帝在天,汝不能以金資為賂。

    ……以汝黑血,不能滌吾詩人之血痕也。

    詩出,舉國傳誦,而來爾孟多夫亦由是得罪,定流鮮卑;後遇援,乃戍高加索,見其地之物色,詩益雄美。

    惟當少時,不滿于世者義至博大,故作《神摩》,其物猶撒但,惡人生諸凡陋劣之行,力與之敵。

    如勇猛者,所遇無不庸懦,則生激怒;以天生崇美之感,而衆生擾擾,不能相知,愛起厭倦,憎恨人世也。

    顧後乃漸即于實,凡所不滿,已不在天地人間,退而止于一代;後且更變,而猝死于決鬥。

    決鬥之因,即肇于來爾孟多夫所為書曰《并世英雄記》(121)。

    人初疑書中主人,即著者自序,迨再印,乃辨言曰,英雄不為一人,實吾曹并時衆惡之象。

    蓋其書所述,實即當時人士之狀爾。

    于是有友摩爾疊諾夫(122)者,謂來爾孟多夫取其狀以入書,因與索鬥。

    來爾孟多夫不欲殺其友,僅舉槍射空中;顧摩爾疊諾夫則拟而射之,遂死,年止二十七。

     前此二人之于裴倫,同汲其流,而複殊别。

    普式庚在厭世主義之外形,來爾孟多夫則直在消極之觀念。

    故普式庚終服帝力,入于平和,而來爾孟多夫則奮戰力拒,不稍退轉。

    波覃勖疊(123)氏評之曰,來爾孟多夫不能勝來追之運命,而當降伏之際,亦至猛而驕。

    凡所為詩,無不有強烈弗和與踔厲不平之響者,良以是耳。

    來爾孟多夫亦甚愛國,顧絕異普式庚,不以武力若何,形其偉大。

    幾所眷愛,乃在鄉村大野,及村人之生活;且推其愛而及高加索土人。

    此土人者,以自由故,力敵俄國者也;來爾孟多夫雖自從軍,兩與其役,然終愛之,所作《伊思邁爾培》(IsmailBey)(124)一篇,即紀其事。

    來爾孟多夫之于拿坡侖,亦稍與裴倫異趣。

    裴倫初嘗責拿坡侖對于革命思想之謬,及既敗,乃有憤于野犬之食死獅而崇之。

    來爾孟多夫則專責法人,謂自陷其雄士。

    至其自信,亦如裴倫,謂吾之良友,僅有一人,即是自己。

    又負雄心,期所過必留影迹。

    然裴倫所謂非憎人間,特去之而已,或雲吾非愛人少,惟愛自然多耳等意,則不能聞之來爾孟多夫。

    彼之平生,常以憎人者自命,凡天物之美,足以樂英詩人者,在俄國英雄之目,則長此黯淡,濃雲疾雷而不見霁日也。

    蓋二國人之異,亦差可于是見之矣。

     八 丹麥人勃闌兌思,于波闌之羅曼派,舉密克威支(A.Mickiewicz)(125)斯洛伐支奇(J.Slowacki)(126)克拉旬斯奇(S.Krasinski)(127)三詩人。

    密克威支者,俄文家普式庚同時人,以千七百九十八年生于劄希亞小村之故家。

    村在列圖尼亞(128),與波闌鄰比。

    十八歲出就維爾那大學(129),治言語之學,初嘗愛鄰女馬理維來蘇薩加,而馬理他去,密克威支為之不歡。

    後漸讀裴倫詩,又作詩曰《死人之祭》(Dziady)(130)。

    中數份叙列圖尼亞舊俗,每十一月二日,必置酒果于垅上,用享死者,聚村人牧者術士一人,暨衆冥鬼,中有失愛自殺之人,已經冥判,每屆是日,必更曆苦如前此;而詩止斷片未成。

    爾後居加夫諾(Kowno)(131)為教師;二三年返維爾那。

    遞千八百二十二年,捕于俄吏,居囚室十閱月,窗牖皆木制,莫辨晝夜;乃送聖彼得堡,又徙阿兌塞(132),而其地無需教師,遂之克利米亞(133),攬其地風物以助詠吟,後成《克利米亞詩集》(134)一卷。

    已而返墨斯科,從事總督府中,著詩二種,一曰《格羅蘇那》(Grazyna)(135),記有王子烈泰威爾,與其外父域多勒特,将乞外兵為援,其婦格羅蘇那知之,不能令勿叛,惟命守者,勿容日耳曼使人入諾華格羅疊克。

    援軍遂怒,不攻域多勒特而引軍薄烈泰威爾,格羅蘇那自擐甲,僞為王子與戰,已而王子歸,雖幸勝,而格羅蘇那中流丸,旋死。

    及葬,絷發炮者同置之火,烈泰威爾亦殉焉。

    此篇之意,蓋在假有婦人,第以祖國之故,則雖背夫子之命,斥去援兵,欺其軍士,瀕國于險,且召戰争,皆不為過,苟以是至高之目的,則一切事,無不可為者也。

    一曰《華連洛德》(Wallenrod)(136),其詩取材古代,有英雄以敗亡之餘,謀複國仇,因僞降敵陳,漸為其長,得一舉而複之。

    此蓋以意太利文人摩契阿威黎(Machiavelli)(137)之意,附諸裴倫之英雄,故初視之亦第羅曼派言情之作。

    檢文者不喻其意,聽其付梓,密克威支名遂大起。

    未幾得間,因至德國,見其文人瞿提。

    (138)此他猶有《佗兌支氏》(PanTadeusz)(139)一詩,寫蘇孛烈加暨诃什支珂二族之事,描繪物色,為世所稱。

    其中雖以佗兌支為主人,而其父約舍克易名出家,實其主的。

    初記二人熊獵,有名華伊斯奇者吹角,起自微聲,以至洪響,自榆度榆,自檞至檞,漸乃如千萬角聲,合于一角;正如密克威支所為詩,有今昔國人之聲,寄于是焉。

    諸凡詩中之聲,清澈弘厲,萬感悉至,直至波闌一角之天,悉滿歌聲,雖至今日,而影響于波闌人之心者,力猶無限。

    令人憶詩中所雲,聽者當華伊斯奇吹角久已,而尚疑其方吹未已也。

    密克鹹支者,蓋即生于彼歌聲反響之中,至于無盡者夫。

     密克威支至崇拿坡侖,謂其實造裴倫,而裴倫之生活暨其光耀,則覺普式庚于俄國,故拿坡侖亦間接起普式庚。

    拿坡侖使命,蓋在解放國民,因及世界,而其一生,則為最高之詩。

    至于裴倫,亦極崇仰,謂裴倫所作,實出于拿坡侖,英國同代之人,雖被其天才影響,而卒莫能并大。

    蓋自詩人死後,而英國文章,狀态又歸前紀矣。

    若在俄國,則善普式庚,二人同為斯拉夫文章首領,亦裴倫分文,逮年漸進,亦均漸趣于國粹;所異者,普式庚少時欲畔帝力,一舉不成,遂以铩羽,且感帝意,願為之臣(140),失其英年時之主義,而密克威支則長此保持,洎死始已也。

    當二人相見時,普式庚有《銅馬》(141)一詩,密克威支則有《大彼得像》一詩為其記念。

    蓋千八百二十九年頃,二人嘗避雨像次,密克威支因賦詩紀所語,假普式庚為言,末解曰,馬足已虛,而帝不勒之返。

    彼曳其枚,行且墜碎。

    曆時百年,今猶未堕,是猶山泉噴水,著寒而冰,臨懸崖之側耳。

    顧自由日出,熏風西集,寒之地,因以昭蘇,則噴泉将何如,暴政将何如也?雖然,此實密克威支之言,特托之普式庚者耳。

    波闌破後(142),二人遂不相見,普式庚有詩懷之;普式庚傷死,密克威支亦念之至切。

    顧二人雖甚稔,又同本裴倫,而亦有特異者,如普式庚于晚出諸作,恒自謂少年眷愛自繇之夢,已背之而去,又謂前路已不見儀的之存,而密克威支則儀的如是,決無疑貳也。

    斯洛伐支奇以千八百九年生克爾舍密涅克(Krzemieniec)(143),少孤,育于後父;嘗入維爾那大學,性情思想如裴倫。

    二十一歲入華騷戶部(144)為書記;越二年,忽以事去國,不能複返。

    初至倫敦;已而至巴黎,成詩一卷,仿裴倫詩體。

    時密克威支亦來相見,未幾而。

    所作詩歌,多慘苦之音。

    千八百三十五年去巴黎,作東方之遊,經希臘埃及叙利亞;三十七年返意太利,道出易爾愛列須(145)阻疫,滞留久之,作《大漠中之疫》(146)一詩。

    記有亞剌伯人,為言目擊四子三女,洎其婦相繼死于疫,哀情湧于毫素,讀之令人憶希臘尼阿孛(Niobe)(147)事,亡國之痛,隐然在焉。

    且又不止此苦難之詩而已,兇慘之作,恒與俱起,而斯洛伐支奇為尤。

    凡詩詞中,靡不可見身受楚毒之印象或其見聞,最著者或根史實,如《克壘勒度克》(KrólDuch)(148)中所述俄帝伊凡四世,以劍釘使者之足于地一節,蓋本諸古典者也。

     波闌詩人多寫獄中戍中刑罰之事,如密克威支作《死人之祭》第三卷中,幾盡繪己身所曆,倘讀其《契珂夫斯奇》(Cichowski)一章,或《娑波盧夫斯奇》(Sobolewski)之什,記見少年二十橇,送赴鮮卑事,不為之生憤激者蓋鮮也。

    而讀上述二人吟詠,又往往聞報複之聲。

    如《死人祭》第三篇,有囚人所歌者:其一央珂夫斯奇曰,欲我為信徒,必見耶稣馬理(149),先懲污吾國土之俄帝而後可。

    俄帝若在,無能令我呼耶稣之名。

    其二加羅珂夫斯奇曰,設吾當受谪放,勞役缧绁,得為俄帝作工,夫何靳耶?吾在刑中,所當力作,自語曰,願此蒼鐵,有日為帝成一斧也。

    吾若出獄,當迎鞑靼(150)女子,語之曰,為帝生一巴棱(殺保羅一世者)(151)。

    吾若遷居植民地,當為其長,盡吾隴畝,為帝植麻,以之成一蒼色巨索,織以銀絲,俾阿爾洛夫(殺彼得三世者)(152)得之,可缳俄帝頸也。

    末為康拉德歌曰,吾神已寂,歌在墳墓中矣。

    惟吾靈神,已嗅血腥,一躍而起,有如血蝠(Vampire)(153),欲人血也。

    渴血渴血,複仇複仇!仇吾屠伯!天意如是,固報矣;即不如是,亦報爾!報複詩華,蓋萃于是,使神不之直,則彼且自報之耳。

     如上所言報複之事,蓋皆隐藏,出于不意,其旨在凡窘于天人之民,得用諸術,拯其父國,為聖法也。

    故格羅蘇那雖背其夫而拒敵,義為非謬;華連洛德亦然。

    苟拒異族之軍,雖用詐僞,不雲非法,華連洛德僞附于敵,乃殲日耳曼軍,故土自由,而自亦忏悔而死。

    其意蓋以為一人苟有所圖,得當以報,則雖降敵,不為罪愆。

    如《阿勒普耶羅斯》(Alpujarras)(154)一詩,益可以見其意。

    中叙摩亞(155)之王阿勒曼若,以城方大疫,且不得不以格拉那陀地降西班牙,因夜出。

    西班牙人方飲,忽白有人乞見,來者一阿剌伯人,進而呼曰,西班牙人,吾願奉汝明神,信汝先哲,為汝奴仆!衆識之,蓋阿勒曼若也。

    西人長者抱之為吻禮,諸首領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