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橡樹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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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 這裡的小花園主要由嶽母一個人侍弄,嶽父隻在工作累了時背着手來這兒觀賞一番,高興了才撥弄幾下。

    小鹿不僅從不侍弄花草,而且還常常偷折花木。

    他将大把的鮮花偷藏在書包裡背走,很難說是送到哪裡去了。

    看來人類用鮮花表達自己某種難以言狀的情感,從古至今沒變。

    這很有趣。

     這花園裡的花木品種比過去豐富多了,幾乎在每個季節都能看到一點吸引人的東西。

    牆角那兒已經有了一些早春開花的落葉灌木,其中有濱海珍珠草、連翹等。

    新增加的花木,比如說紫丁香,讓我喜歡極了。

    這種小喬木已經長了三米多高,它的濃香總讓我陣陣沉迷——我常常由此想起那所地質學院的生活。

    那裡的教學樓前就有大批丁香樹,其中好多是紫丁香……紫丁香旁邊是小葉女貞。

    嶽母幾乎喜歡所有的花草。

    她在串門時隻要見到自己喜歡的品種,就一定要設法栽在自己園裡。

    在這擁擠與斑駁中,仔細看會發現一些在荒山野地才能見到的一些植物,像蔓剪草、菟絲子、藤長苗等;有的根本就不開花,大概她隻為了讓自己的小院多擁有一些吧。

     院子四周的花牆上長滿了藤蔓狀植物,像籬打碗花等。

    裂葉牽牛在圍牆下特别茂盛,纏繞着,開着藍紫色或紫紅色的花。

    她最喜歡的一株珍珠楓這會兒就被裂葉牽牛給纏裹起來。

    院角有棵一米多高的白棠子樹,嶽母說一位老首長有關節酸疼的毛病,是用這種樹根治好的,于是她就設法搞回了一棵。

    “說不定你爸什麼時候也用得着……” 身後傳來一陣大呼小叫。

    原來麗麗叼了一隻很大的絨布拖鞋,一颠一颠朝這邊跑來,後邊是小鹿的笑聲、拍掌聲,再後邊就是嶽父鐵青着臉,伸手指點奔跑的麗麗……它把嶽父的拖鞋給叼來了。

    我把它抱起來,拍拍它的小腦袋,很費力地取下拖鞋。

     回到屋裡,嶽父接過拖鞋,一邊往腳上穿一邊準确地罵道:“這個狗東西!” 他又回到寫字台前了。

     四周的牆上如今挂滿了他的字;還有兩幅畫,畫了魚。

    我覺得他畫的魚都像木頭刻成的。

    他說:“你看!夠辦個展覽用了。

    ”“你不是在春節參加過展覽嗎?”“那是老幹部聯展,選了三幅。

    其實有機會我也可以舉辦‘個展’了。

    ”我未置可否。

    他伸手指了指那條木頭魚旁的兩幅字:“這兩幅你看怎麼樣?好一點吧?”“是展覽選中的嗎?” 他嘴裡發出一聲“嗤”:“他們選中的恰恰不是我最得意的!” 我笑了。

    我不願掃他的興。

     “竹子很難畫呀。

    ”他又說。

     “大概人物最難畫吧。

    ” “竹子。

    ” 麗麗在外邊一聲聲叫着,口氣嚴厲。

    嶽父厭惡地斜去一眼。

    這時嶽母、梅子都大着聲音打招呼。

    嶽父這才把手中的東西放下,慢騰騰走到外屋的客廳。

     來的客人我們都熟悉,是老團長,很早以前給嶽父做過警衛員。

    他很瘦很瘦,全身都幹硬繃緊得可怕。

    他每一次到來,一見嶽父就要依照舊習慣利利落落打一個敬禮。

     這一次嶽父正好跨到客廳裡,老人也走到了屋子中間,腳跟一碰又是一個敬禮。

     我不敢笑。

    嶽父在接受這個敬禮的時候總是滿臉肅穆。

    他輕輕擺一下手,像是還禮,又像是讓對方坐到沙發上。

    這都是老一套了。

     老團長坐下,“那兩幅字快裱好了,我告訴他們要用最好的裱工。

    兩天後就取回來。

    ” 嶽父并不在意,手指敲打着茶幾,示意他喝茶。

    老團長端起茶杯。

    這時我走到嶽母和梅子一邊。

    小甯、小鹿、麗麗三個在一塊兒。

    這一下全家人就分成了三攤…… 離開之前嶽父又一次讓我欣賞牆上的幾幅字,這讓我多少有點奇怪。

    不過第二天一上班,我馬上就全明白了。

     這天處長一見面就高興地打招呼,說有一份刊物封二發了梁裡的書法作品,“我看了,還是蠻棒的。

    ” 我倒多少有點替老人捏一把汗。

    一些刊物常發一些書畫作品,可那都是選自本市或國内最有名的藝術家——發嶽父那些東西?我的臉漲紅了,因為生氣或者替他羞愧。

     “雜志還配發了一篇文章,《論梁裡的書法藝術》——我以為你早就看了呢。

    ”他從一旁找出那份雜志,打開其中的一頁。

     我脫口而出:“這是哪個狗東西寫出來的?” “你怎麼這樣說話?”處長一愣。

     我盯着這篇短文。

    透過文字的栅欄,我仿佛看到了嶽父端坐在老年書法家協會主席的位子上,含蓄地微笑。

    處長的臉白一陣紅一陣,後來抓起一塊抹布擦起了桌子。

     2 嶽母保養得很好,六十多了,看上去隻有五十多歲。

    她的皮膚仍然那麼細膩,一雙眼睛像青年人那樣清澈,隻是目光更為柔和慈祥。

    她心上好像從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