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聽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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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約是第五天,靜思庵主來到了庵中。

    不知為什麼,他突然變得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像一位駕到的王子。

     他一進門就問:“怎麼樣?” 我不知他指了什麼。

    我隻是點點頭。

    庵主手裡提着一點東西,讓我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

    他把東西放在一旁,然後就在庵内走來走去,像在檢點居所裡是否少了什麼東西似的。

    乍看起來庵主多少有點小氣,後來才明白:他在非常欣喜的時刻才有這副模樣。

    他為這個居所能夠安排這樣一個用場而感到高興。

    當然,他的高興主要是為了黃科長,因為我現在已經是協會的雇員了。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有光這次是黃科長派來督工的,因為他一會兒就要翻一下桌上的東西。

     有光翻了一會兒,竟趴在那兒看了起來。

    他一直看了有十幾分鐘,一動不動。

    他擡起頭自語:“不知看了多少遍,越看越喜歡。

    ”他感歎,瞥瞥我: “我最佩服黃老了,真是娓娓道來……你沒有辦法;誰也沒有辦法。

    他的文采……如果……” 我打斷他:“你最喜歡哪一篇?” “一篇一個味兒。

    我最反對有人将這篇代替那篇,說哪一篇最好。

    其實它們都是不可取代的嘛。

    ” 我笑了。

    庵主問我一個人待在這兒是不是有些孤單?如果孤單了,最好看一些圖片或是出去走走。

    “你喜歡看圖片嗎?” “什麼圖片?” “各種各樣的圖片。

    現在好看的圖片可多了。

    黃科長那兒就有很多。

    ” 我想那不會是些好圖片。

     “黃科長除了寫自傳、回憶過去的生活、研究營養學,剩下的時間就是研究《*》和《*》,還寫了好幾篇論文呢。

    ” 我想這容易理解。

    我說:“可是他不該讓小冷抄那些東西,一個姑娘家會難堪的。

    ” 庵主笑了,時不時用眼角瞅我。

    他不緊不慢像拉家常:“……小冷有時也罵黃老,恨他,跺着腳咒他快死。

    可她心裡還是尊敬黃老的。

    你知道他們在一塊兒久了。

    黃老這個人哪,對小冷也算不錯。

    就是有時候脾氣來了,往死裡整她……” “往死裡整?” “黃科長有一段失眠。

    這大半是秋天,一到了秋天黃老就睡不着覺。

    他不睡也不讓小冷睡,一夜一夜讓小冷給他按摩。

    按好了就舒坦得叫喚,按不好就一個耳光甩過去。

    小冷被打哭了,哭過了還得給他按。

    再不就讓小冷給他讀書。

    小冷念錯一句話,他就用腳踹她,一踹一個仰八叉。

    小冷挽起褲腳給我看過,滿腿都是被黃老擰的傷。

    你想想,有的人一老,邪病就多起來了。

    ” “那小冷為什麼不逃開,偏要跟上他受這個折磨?” 庵主歪歪下巴:“這是不好的一面,還有好的一面呢。

    ” “哪些方面?” “他這個人疼起小冷來也讓人感動。

    高興了一天到晚問寒問暖。

    小冷洗衣服,他就伸手試試水涼不涼,涼一點他就添熱水。

    還說:‘好孩兒,别涼壞了小手兒。

    ’小冷出去買菜臉凍紅了,他就說:‘哎呀好孩兒,可疼煞我了,以後天冷不吃菜也中。

    ’小冷平時想起這些就感動得流淚。

    還有,老人有很多錢,他的錢一分也不給外地的兒子,都給了小冷。

    小冷想吃什麼老人就買什麼。

    有一天小冷一口氣吃了二十多支冰糕,黃老說:‘那是你胃火大啊,使勁吃,去去胃火……’” 庵主說到這兒歎息一聲:“人哪,都是有優點又有缺點的,不能求全責備。

    像黃老這樣的人,是個老資格了,一輩子意志再堅強,也難免沾染上一些不好的毛病。

    ” 我忍不住笑了:“都有什麼毛病?” “有時候不夠注意,常常給年輕人講一些不好的經驗。

    ” 有光接着告訴,他常常領一幫朋友去拜訪黃老,黃老當然要談一些養生的經驗,“有時候他開起玩笑來也沒有個邊緣。

    說什麼‘躺在處女焐熱的被窩裡多好啊’,再不就說‘娶一個胖乎乎的老婆自有妙處’啦。

    你聽聽,這都是些什麼話!這當然對年輕人的教育很不利了。

    ” “很不利。

    ” “不過他有時候也說一些實在話。

    他對我們年輕人說:‘正派女人的小嘴兒總是香噴噴的……’” 庵主說到這兒神往地望着窗外。

    我相信這句話一定給庵主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會兒庵主又舊話重提,說起了黃老因為一個女人惹了麻煩的事兒,“一千塊錢一磚頭,就是那一次,虧了我解圍。

    你不知道,那個女人就是市呂劇團的一個演員,四十大多了,打扮得花花綠綠,你不走近看隻覺得水光溜滑的。

    多少人盯着她,聽說連市長也給她寫求愛信呢。

    她是有名的大美人兒。

    你想想,黃老去湊這個熱鬧幹嗎?可他就是忍不住,老要給她寫信。

    他有時也不瞞我。

    他的信寫得才叫絕活兒。

    他這樣寫給人家:‘你知道那種剛剛出殼、在太陽地裡蹦蹦跶跶的小絨毛鴨子吧?還有小雞、像小絨球兒,摸一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