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碗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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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的那家夥?”絡腮胡子喊。

     鑿子搖搖晃晃的頭用力擡起,打腫了的眼睛瞄準了我,再三端詳,搖搖頭。

     “把他弄近些,這小子大半是個雀盲眼(夜盲症)!” 兩個細高個再次把他扭起,一直揪到我的跟前,狠拽他的頭發,使其用力仰頸看我。

    這樣直看了好幾分鐘,他的頭又垂了,垂着的頭不停地搖動。

     他們罵着,推搡着,重新将其按到桌邊。

     “看來是一夥的不假,這叫忠心護主啊。

    我就不信當兵的不認将帥,将帥不認當兵的還情有可原。

    媽的這是讨罰啊。

    你那天可沒少砸巴東西吧?今個如實招來吧,如實招了死罪就能換個無期。

    ” “我如實招。

    ”鑿子清清楚楚應了一句。

     絡腮胡子與幾個人對視,問:“那我問你,你親手砸了多少機器、多少人、多少設備?” “俺嘛,一個人就砸了四台機器,都是禍害人的物件,越砸越起勁兒,煞不住車哩!設備,設備是什麼?”鑿子轉臉問。

     “笨死了,也是機器!” “那我就砸了四台——兩台大的兩台小的。

    大的有面缸那麼大,小的嘛,也有小扁簍那麼大哩。

    怪費力,多少镢頭下去它還呼哧呼哧喘氣兒。

    ” “除了機器,你還破壞了什麼?” “這我可得好好想想……天哩,砸上了瘾,一時半會兒停不下哩。

    我記得把一些窗玻璃砸了,把桌子也砸了。

    牆上貼的大畫兒啦美人頭了,咱看了就眼氣,也給它們幾镢頭算完。

    最後要不是有人喊着走啊走啊,咱還得砸它一些。

    不過咱沒砸人,咱知道人命關天。

    可是好心不得好報啊,機器也傷人哩……” “嗯?怎麼回事?” 鑿子仰着臉回憶:“我哥幾個砸得正歡哩,有人一镢頭把機器上的一個什麼東西砸開,它就把燙人的臭水腌臜汽濺他一臉一身,他就疼得滿地打滾兒……人是沒救了。

    那是毒水,誰沾上誰完。

    那天聽說被機器害死的人至少有五六個。

    被電打死的也有兩個,一個又活過來。

    壞人把機器都偷偷通上了電,一镢頭上去火花直冒,一觸手指頭電個筋鬥……” 絡腮胡子大笑。

     “這就是報應!看你們對集團有多大的仇,你們是發洩仇恨來了……”一個尖嗓子說。

     鑿子并不諱言:“就是!這一片平原上的人沒有不恨集團的!他們是莊稼人的死對頭!他們弄得咱沒吃沒喝,連口氣都喘不舒坦,連個安穩覺都睡不了!老健說得好:今天是有它沒咱!” “老健這樣說了?”絡腮胡子趕緊問。

     “都這樣說了!”鑿子咬咬牙。

     “嗯,好,你一會兒就不牙硬了……先問你,誰是主謀?” “都是主謀。

    都想砸了他們鬼哭狼嚎的機器。

    ” “好小子,一會兒你就不牙硬了……再問你,眼前這個‘二軍師’你真的不認識?” “早說了嘛,咱不認識。

    ” “那好,”絡腮胡子沖兩個細高個子一努嘴,“取些好吃的東西來吧,反正得給他嘗嘗新鮮。

    ” 兩人應聲而去。

    一會兒取來了東西,亮給幾個審問的人看,還給我看了看:四根紅辣椒,半碗鹽面。

     絡腮胡子指着它們對小夥子說:“東西不多,都是你的了。

    你不是英雄好漢嗎?你不是夠仗義嗎?那好,你就把這點東西全吃了——年輕輕的身闆兒壯實,大概不會尿褲子吧?” 鑿子困惑地低頭看看桌上的辣椒和半碗鹽,又擡頭看看我。

     “你認識他嗎?認出來,就在這上邊畫個押。

    ”絡腮胡子拍拍桌上的一張紙。

     我喊:“鑿子,你可别吃!咱倆今天不就算認識了嘛!” 鑿子搖頭:“假話說不得哩。

    ”說着端起那個碗,捏一點鹽末就往嘴裡填。

    他伸伸舌頭,使勁皺眉。

     “吃啊,别嫌東西少……” 我沖他們喊:“你們長了什麼心,他不過是個孩子啊!” “你隻一邊看着吧,輪到你的那一天再說話。

    你這會兒好好學着點兒,看人家怎麼下口。

    ” 鑿子艱難地吃了幾口,最後索性把碗捧到嘴邊,伸手扒拉着,連吞帶咽,一轉眼就把半碗鹽末吃下去了——他手一松碗掉在地上,臉色發青,全身打抖,口水從嘴角流下來。

     “這東西多鹹哪,快遞上辣椒……”絡腮胡子又說。

     我往前掙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