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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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故事都互相重複,卻不容置疑。

    有時候會覺得奇怪:人哪,連選擇故事的權利都沒有。

    好像一切都先自規定了,每個人不過是一點一點走進早已設定的一個個故事裡而已,它們大意不差,有些雷同…… 門又一次推開。

    進來的是愛旭。

    我趕緊站起。

     她也接近六十歲了,頭發花白,但臉上卻沒有多少皺紋。

    我每一次見她都能想起自己的嶽母。

    她像嶽母一樣,胖胖的,心慈面軟,而且都有從醫的經曆;不過她在離休前比我的嶽母體面,當時是市衛生局的副局長,之前還是市立醫院的院長。

    說起來有些好笑,莊周說“愛旭”這個名字還是父親取的。

    “原來我母親的名字可有趣呢,不過我覺得比現在的名字要好一百倍。

    ”莊周說他母親做了護士長之後還叫原來的名字:“狗狗”——也許就為了找回自己的當年吧,後來莊明親自給自己的孫兒取名,就叫“狗狗”。

     愛旭坐在剛才莊明坐過的地方,眼睛像李咪一樣紅腫。

    我覺得第一次在這個灰色的小樓裡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男女主人分别會見。

     “你和我的孩子差不多一般大,你在我眼裡就像我的孩子一樣。

    ” 幾句話就說得人心裡發酸。

    多麼好的母親!我想,這樣的一位母親是不該被抛棄的。

    有這樣一位母親,後一代不可能不感到溫暖。

    我還想到了李咪,那樣一位柔弱的妻子同樣也是不該被抛棄的——很可惜,關于她與本城那個*男子的傳聞已經太多了,而且還極有可能是真的;還有小男孩狗狗……看着他那對小雙眼皮兒,忍不住就要去親吻。

    他胖胖的小手上有一道又一道的肉褶。

    莊周竟然能夠舍下這一切,簡直是猝不及防地離去,這其中必然隐含了更為令人震驚的什麼。

    背叛?它的背後藏下了什麼,不僅是李咪和全家人感到迷茫的,更令我和幾個朋友詫異。

    愛旭這會兒關心的是更細緻的問題,她開門見山: “你看到李咪了吧?她哭得多厲害;好多天了,她一直這麼哭;有時候半夜把我和他爸都驚醒了。

    一開始我們還以為是孩子哭,穿了衣服下樓,在門廳裡聽一會兒,才明白是兒媳在哭。

    這孩子啊!誰也受不住的,你想想,年紀輕輕,帶了這麼個小不點兒。

    莊周要再不回來,她還能待下去嗎?有好幾次她要回娘家。

    一開始全家都把莊周的事藏着,李咪單位上的人也不知道。

    可這樣久了怎麼藏得住?先是莊周單位的人到處找,吵吵嚷嚷,滿街都知道莊周跑了。

    他要走也不要緊,跟家裡和單位講清楚,比如說休假、出一趟長差,怎麼講都好啊……” 我不知該說什麼。

    她提出的問題是很現實的——莊周如果真的決意不回,那麼李咪很可能也要從這個家庭消失,而且還會抱走狗狗,這對一個做奶奶的人畢竟太殘酷了一點。

     “我們隻有這一個孩子,養兒防老,對我們還不是一樣?像我們這樣的人家,看病、找人照顧都很方便,可是誰也代替不了自己的親骨肉啊。

    到了那一天,我們躺在床上的時候,誰在我們身邊?” 我的心酸酸的。

    我承認這是最能打動人心的一個理由。

    想好的幾句安慰的話全飛光了,因為說什麼都顯得不太得當。

    我又看了看這個古老的房間,想起了關于老城堡的傳說中,這兒恰恰是最适宜于那個老妖出沒的地方啊。

     “他不到中年就是個副局級幹部了,仕途上比我、比他父親都順得多,還有這麼好的家庭、愛人。

    他對李咪也好,兩個人感情很深;就在他離去前十幾天,他倆還手扯手在花園散步。

    你看就是這麼突然。

    這不是做得太過了嗎?他若把理由講出來,有什麼說不通的?我勸過兒媳,說孩子,就算他出了趟長差,你等等吧,他會回來的。

    年輕人總是好奇,好高骛遠,等他出去蹦蹿一回,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會回來。

    到那時候他就得好好過日子……” 愛旭說這些的時候,我不由得想起她的男人——當年那個離家出逃的青年。

    這個人一走再也沒有回去,那才是真的背叛,背叛到永久。

     愛旭對我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她讓我好好勸導一下李咪,讓她忍耐些,讓她等待。

    她說我的作用是她和莊明所不能替代的——你們是同齡人,同齡人總是有很多共同語言;她還提出了與莊明同樣的要求——替他們打聽一下莊周的去向,萬一遇到他,一定要告訴:媽媽讓他回來…… 我再一次被打動了。

    是的,媽媽讓兒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