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廖衛一家

關燈
讓人不知怎樣才好。

    顯而易見,駱明的死對一個孩子造成了異乎尋常的打擊,肖潇除了要安慰老駱和達子嫂,再就是一天到晚往廖萦衛家跑,與他們夫婦待在一起,陪他們流淚。

     我再次去尋找老駱,那個泥屋的門還是緊緊閉鎖。

    後來我随肖潇一起去了廖若家,待了整整一天。

     我們不忍心很快走開,隻好長時間陪伴這個可憐的孩子,還有手足無措的父母。

    天很晚了我們才走出來,我一直把肖潇送回宿舍。

    我一個人在那排紅磚房子旁邊的垂柳下站了許久。

    從這兒可以看到肖潇窗戶上透出的燈光……身後的原野一片漆黑,遠處,更濃的夜色裡有一幢幢樓房的影子,那中間就有廖家那幢破舊的公寓樓。

     後來的許多天肖潇都和廖萦衛夫婦在一起。

    這天晚飯後我去了廖萦衛家,他們告訴:肖潇剛回,她實在太累了。

    夫婦兩人似乎對我的到來滿懷感激,一直不離左右。

    他們的熱情使我不忍很快走開。

    廖若入夜後才開始安靜下來,整個人疲憊極了,但又不能入睡:一對奇怪的目光不時瞥瞥我。

    我靠着他的小床坐下……廖萦衛和妍子就在旁邊。

    因為廖若的病,夫婦兩人已經許多天沒有去學校了。

    可這變成了他們十幾年裡最難熬的一段日子。

    他們要猝不及防地面對一個神經錯亂的兒子:廖若從醫院回來就沒有安甯過,一整天到處胡蹿亂叫,長時間處于亢奮狀态,有時還一個人不管不顧地跑出去…… 窗子外面變得漆黑,廖若慢慢閉上了眼睛。

    我們把門合上,蹑手蹑腳來到另一間屋子。

    可是剛剛過了幾分鐘廖若那裡就傳出吱吱嘎嘎的床聲。

    這聲音不斷響下去,夫婦兩人在門前聽了一會兒,後來推門走進去。

     妍子伏在床頭,看着兒子那雙尖亮的眼睛,撫摸他的腦殼。

    “媽媽……”“讓我和你一起睡好嗎?”枕邊上的一本書落到地上,廖萦衛給孩子揀起來。

    他摘下眼鏡用手帕擦拭,不停地擦拭……廖若貼在母親胳膊上一動不動了,發出了均勻的呼吸。

    可惜隻過了十幾分鐘,他的兩手又猛地抖動起來,喊:“快呀……快呀……”妍子的胳膊被他不顧一切地扭住,緊緊勒向胸前。

    她一動不動。

     “媽媽!”廖若大睜眼睛望過來,目光凝住了一瞬,從床上一下彈起,撲到了妍子懷裡。

    “媽媽!媽媽……” “怎麼了孩子?” “我們的船……它又被咬住了……我們的船……” “孩子,你是做夢了,媽媽在這兒呢!” “我們的船……”廖若的聲音低下來,淚花閃閃。

     她輕輕拍着他。

    母子倆的淚水淌在了一起。

    我和廖萦衛一直站在旁邊,等廖若慢慢安靜下來。

    過了許久,廖若眯着眼睛似睡非睡,歪到了床上,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妍子的胳膊一直被他抱在懷裡。

    她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3 廖若這間小屋子整潔無比,有一大一小兩個書架:小書架盛了各種雜物,大書架則整整齊齊擺滿了書。

    書架旁邊是一張很精緻的小桌,緊靠卧床。

    一張小鋼管床鍍成了粉紅色,床上的被子柔軟蓬松。

    屋子裡似乎有一股*的香味。

    靠小床右邊的牆上是一排放大了的印刷體英文字母——我注意到床頭櫃上還有一個小紙盒,裡面用橡皮筋紮了一沓沓英語單詞卡片。

    小書包放在桌前的椅子上,裡邊露出一把口琴、一盒彩色畫筆。

     當我端量小屋時,妍子從旁邊找出了一個很大的紙夾:全是色彩斑斓的圖畫——每幅畫上都标記了時間。

    這還是他幼兒園時期的作品。

    這些畫用色大膽,總的色調是綠和紅,一片綠色又一片綠色。

    河灣上望不到盡頭的綠色蒲葦,青草間開滿了野生鸢尾花。

    還有百合——紅的百合、紫的蝴蝶花、杏紅色的鸢尾……到處都是。

    鬼針草的黃色小花、粉色的小薊花,它們摻雜着結成了一片,多麼漂亮。

    漿果和花朵點綴了無邊的草地。

    這片紅色是什麼?一片片的荼花。

    蘆青河灣那望不到邊的荼花不是自然的白色,而是被朝陽或落日映成了紅色的海洋。

    一隻白鷗歡唱着,雲雀在頭頂飛過——在它徘徊的天空下,總會有一個精緻的窩。

    雲雀在看護它的幼雛,等它們長大那一天就會像母親那樣不倦地歌唱…… 一個星期過去了。

    再次見到廖若時,他似乎好了一點,廖萦衛夫婦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發現前幾天見到的那些畫已經被貼在了牆上:那麼絢麗的一大片!我忍不住指着牆上那些畫:“多麼漂亮!”他笑了,調皮地張大嘴巴笑。

    他的目光不再呆滞。

    我發覺這孩子的眼睛有點像母親。

    四十多歲的妍子看起來隻像三十多歲,人還沒有發胖,體态還像一個姑娘的樣子。

    而廖萦衛比她顯得蒼老多了,額上有了一道道清晰的皺紋。

    他剃了個平頭,大概想使自己看上去年輕一點。

     “你應該好好吃飯,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對廖若說。

     “你要聽叔叔的話。

    ”妍子勸他,又轉身小聲說,“他有好多天沒正經吃飯了。

    過去愛喝麥片粥,現在摻了糖都不吃。

    水果也不吃。

    奇怪,他最害怕粥,一見就要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