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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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做噩夢……” 莊明馬上憤怒起來,手在沙發扶手上拍打一下,“打擊太大!什麼啊!依我看還是出手太晚!他那個朋友,還有他,都該槍斃!你不知道莊周做了什麼,你不知道……” 他氣得大口喘息,手開始哆嗦,恨恨地瞥我一眼,好像連我也該槍斃。

    我吸了一口涼氣,心怦怦亂跳。

    我馬上想起了呂擎前幾天說到那個可怕的九月時,對莊周的含糊其辭。

    我這會兒真的不知道莊周還有什麼滔天大惡瞞了我們,所以我極想弄明白。

    我兩眼直直地盯住這個青筋暴起的老人。

     “是的,他不屬于那個流氓集團。

    可是他的思想深處與他們并沒有什麼不同!他的卵翼下什麼人都有,他甚至縱容包庇一些淫棍、異己分子!他竟然敢于盜用我的名義去執法機關,去為不法分子活動……” 莊明已經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隻手用力扶住自己的腰。

     我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

    我想為莊周辯白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這不可能說得清楚。

    我一聲不吭,等待面前的老人火氣消下去。

     “他走得真不是個時候啊,”莊明閉了閉眼睛站起,口氣緩和多了,“孩子剛剛三歲多一點,還有愛人、父親、母親;不要說更大的責任了,家庭的責任他都不願盡……” 看着這個消瘦的、額角上那根青青脈管不停跳動的老人,我突然想起了他年輕時候的傳奇——我不止一次聽人說過他的故事——他也有過出走的曆史啊!我想說:你們莊家就是這樣啊,兒子恰恰是繼承了父輩的禀性呢! 他從茶幾上拾起了那個小小的眼鏡戴上。

     我想談話該結束了。

    這是我認識他以來的第一次長談。

    這個人一直是腹富口儉,我們這次已經談得太多了。

     他最後說:“希望你們都好自為之,不要一時沖動就什麼也不顧,遇到事情先冷靜下來,想得多一些,啊!” 最後一個語氣助詞讓我感動。

    它提醒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位慈祥的長者。

     “你們也許能知道他的消息,請到時候一定通知我們;如果能見到他就更好,要告訴他:我讓他馬上回來。

    ” 我點點頭。

     他走出了屋子。

     3 就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裡,我匆匆想了一下離去的老人。

     他是長江以北有名的一個大家族的長子,當時隻有十七歲,是個獨生子。

    整個家族裡他被寄予的希望最大。

    這個家族在大江南北的幾個城市都有産業,而且上溯幾代,每一代裡都要出一兩個做官的人。

    當時父親要把他送到省城,幾年後再送他出洋。

    這個家族完全有這個力量。

    十七歲的男子漢面臨抉擇,盡管在長輩人眼裡他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家裡人給他打點行裝,并忙着讓他完婚,這也是家族的規矩。

    他們不但給他準備了無所不備的行頭,而且還給他準備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這姑娘品貌雙全,知書達理。

    家裡人就等着完婚之後将其送上旅途了。

    可就在這個決定一生命運的前夜,他逃脫了。

     那是個暴雨之夜,他像落湯雞似的一直向着東北方跑去。

    這一跑再也沒有停歇,一直跑到了華東,又跑到了半島。

    就這樣,他成了一個紅色戰士…… 這個經曆與我們所聽到的很多故事都有點雷同,但真實情形就是如此。

    莊明成了革命隊伍裡最有文化的年輕人,後來參與創辦了革命根據地的第一張報紙,又辦書店,出版革命書籍。

    在一次大轉移中他受了傷——那時候他還不到二十歲,就是這次負傷使他遇到了現在的愛人、當時的護士長愛旭。

     愛旭隻有十幾歲,是個肩頭瘦瘦的農村娃娃,差不多一下就愛上了儒雅的莊明。

    她從來沒見過革命隊伍裡還有這樣的小夥子:戴一副眼鏡。

    她不能理解的是他從哪兒搞來了滿肚子的學問,給她講個不休。

    為了度過養傷治療的日子,他随身帶了很多書。

    愛旭當時隻認得很少幾個字,就聽他讀書。

    他出院時帶走了這個農村姑娘的心。

     他無論離醫院多遠,每個星期都要跑回來看她一次。

    他們使用當時通用的語言來表達熾熱的愛情:讓我們比同志的關系更進一步吧。

    不知誰首先說出了這句話,反正成了。

    最值得紀念的是戰地婚禮。

    那時華東戰場最有名的一次戰役的序幕已經拉開。

    就是這一年,一個陰雨連綿的秋天,他們正式走到了一起。

     這段浪漫故事是莊周以前斷斷續續講出的。

    關于那個年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