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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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凱平果然失蹤了。

    他甚至不願讓我知道他的下落,這是我始料不及的。

    我原準備與他共度一段最為煎熬的日子,因為我能理解他、憐惜他。

    從第一眼見到這個比我年輕的英俊家夥,好像就已經決定了我們一生的友誼似的。

    這甚至有點像異性的相吸——當然,我們兩人誰也沒有那樣的傾向。

    不過我在心裡承認,他棱角分明的面龐和那雙閃閃大眼的确給了我特别的喜歡,還有信任。

    想不到他并不像我一樣看重這種友誼和信賴,一甩手就走開了。

    這使我多少有點難過和傷心。

    不過經曆了一段日子以後,我冷靜下來想了想,又稍稍理解了一點:這對于他是不可承受的泰山壓頂般的打擊,是孤苦悲絕的一個經曆,是一道永遠不可能撫平的傷口。

    他需要躲起來,連最親近的人也要回避掉,藏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舔去血迹。

    事實上他也沒有最親近的人,在整個世界上都找不到了。

    他惟一的親人就是父親嶽貞黎,那個人卻成為悲劇的制造者之一。

    一個不難做出的推理就是:如果嶽貞黎稍稍通融一點,讓凱平與帆帆哪怕能夠有正常的朋友交誼,帆帆也不會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

    對她來說,這種人生的冒險極有可能是另一種形式的反抗——一隻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雛對巨人鐵腕的反抗。

     她最後都會恨着一個人,恨着那個陰森院落裡的主宰者。

     時間無聲地滑過。

    大約在一個月之後吧,一個艱澀的聲音在我的耳畔響起來——當然是跋涉過上千裡的電話線:“老甯,你好嗎?嗯,我,凱平。

    ”我跳了起來:“老天,你可出現了!真是急人啊,你到哪裡去了?我讓梅子向你父親打聽過……”最後一個字眼讓我立刻後悔了,趕緊轉開話頭:“你現在到底怎麼樣?你如實告訴我……”那邊停頓了片刻,終于有了一個讓人大喜過望的回答:“你在城裡就好。

    我不久就能回去,見面細說吧。

    ” 他的聲音,他預告的歸期,簡直像做夢一樣!我等着,興奮地懷着一個不小的秘密,甚至連梅子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一聲。

    我後悔忘了問他“不久”是指多少天?一個星期還是半個月?大概總不會超過一個月吧?還好,這種焦急不安的盼念并沒有太久,隻四五天的樣子他就回來了。

    這次他當然沒有回到那個大院,而是住在了一個賓館裡。

     我們見面時彼此都充滿了感慨,卻故意隐藏起來。

    我發現他比離開時恢複了一點,人稍稍精神了些。

    但還是有點瘦,一張臉也變得有些粗糙,不過那種逼人的英氣正在一點點還原。

    我伸出拳頭推了推他的胸部,感覺着結實的胸大肌。

    我終于注意到了他腳上的皮靴,那是一雙飛行員才有的穿着,他匆匆的還沒有來得及卸下。

     他告訴我,從這裡離開後就去找了那位戰友,因為他一直等着回話呢。

    就這樣,他去了一個公司,為他們開直升機。

    那個公司有三架飛機,他開的一架是從陸地來往海島的,主要是旅遊的用途…… “這個公司怎麼樣?它真像你戰友說得那麼玄嗎?” “玄得找不到邊。

    主要是海外背景,登陸早。

    工資吸引人,我的收入抵得上以前的四倍。

    就這樣吧,以後再說。

    ” 我有點為他高興。

    不過我想起了什麼,問:“西部呢?那片農場的事徹底放下了嗎?” 他咬咬牙關:“以後再說嘛。

    我的設計中,不是一個人去那兒——你知道的……” 是的。

    我知道那是怎樣一個計劃,它雄心勃勃。

    當然,現在看一切都擱淺了。

    我的朋友就像一條在汪洋裡徘徊的巨輪,馬力足夠大,隻是一時還不知道駛向哪裡。

     沉默了一會兒,凱平突然提出一個出乎預料的要求:讓我設法了解一下帆帆的近況——不是通過其他人,而是親自與之接觸和交談。

    這使我一下明白了他一直牽挂的是什麼人。

    我有些為難,但完全知道這個任務必須接受下來。

    我說那就試試吧——說實話一個多月以來我從沒注意過那個正度蜜月的女子,因為她似乎不必再關心了。

    我沒有想到的是另一雙眼睛,它一直在望向她,這就是悲劇的餘音啊。

     凱平一直住在賓館裡等待。

     我一連兩天在橡樹路上徘徊。

    這一次再讓梅子約她出來似乎不太得當,可又不願直接闖進那處院落。

    然而就在不久前,苦于凱平的杳無音訊,我就像現在一樣猶豫着,想着是否再次面對那個嚴厲的父親——我擔心一提到兒子就會激起他的滿腔怒火,然後将我粗暴地趕出來。

    如果凱平再無消息,我也許會不顧一切地走進這個大院——因為我沒有其他辦法,這裡畢竟是他的家啊。

    我在通向那個大院的路口不由自主地走動着,或許期待着她從裡邊出來。

    後來我沿着這條路往前,一直走到能看到那扇灰色大門的地方。

    這樣待了一會兒,我幹脆鼓了鼓勇氣,再次往前走去…… 與我想象的稍有不同,嶽貞黎比以前和藹得多,人也似乎胖了一些。

    他對我的到來略有吃驚,先是談了幾句“你嶽父”,然後就興緻勃勃地領我看起配樓旁邊新添置的幾個盆景。

    “你嶽父那兒也有一盆這樣的,”他指指其中的一棵蒼老的松樹,“我已經有一陣沒去他那裡了,就因為忙着莳弄它們。

    裡面學問